方一月不否认,只是轻声说:“辰南那小孩也是倔得紧,真敢做啊。”
方辰溪突然激动起来:“大长老您早知道叶辰南要受天劫,如果不想救他为什么要告诉陆濯缨?如果想救他,那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陆濯缨?”
面对方辰溪略带了些指责的质问,方一月竟然毫不在意,还难得地耐心解释起来:“这天劫虽不是辰南的,但这一场事件也算是他的劫,我虽想逆天,现在却还不能随意改命。告诉陆濯缨算是给辰南一线生机,但是他自己抓不抓得住这生机不是我说了算的。”
方辰溪语结,想了一会儿又道:“可要是您早点说的话说不定有法子可以挽救啊!比如那傀儡,多刻几个傀儡不就行了吗?”
“那是天劫啊辰溪。何况就算是陆濯缨,那么长的时间不也才刻了一个出来吗?”
方一月一句没什么温度的话刚出口,方辰溪竟然忽地生出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来,他不知道原来夜妖竟也是会想要流泪的。
是啊,天劫。
天劫是什么,天劫怎么能是个傀儡能糊弄住的?那可是非得落到实际灵魂上的东西不可啊。况且叶辰南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占卜者还是猎人,可都是强大到让人心悸的的存在。若是有解,他们怎么会不去努力?
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他低低应一句:“我明白了。但是您刚才说,这天劫不是辰南的,是什么意思?”
夜妖虽不畏光,但骨子里有着趋暗的本x_ing,方一月却一向格外喜欢火光。他此时正伸手捻着蜡烛靠近火焰的地方玩,偶尔还伸手去摸一摸那烛光,像是丝毫不觉得烫。他听见问话笑笑:“我记得你是三百年前出生的吧?”
方辰溪不明所以地“是”了一声,听得方一月又说:“一千年前,夜妖族有个比我强大得多的妖王存在。”
方辰溪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夜妖寿命极长,从出生到有意识要花费将近三百年的时间,这之后会像人类一样在短短二十几年中长大,而后定型成某个年轻的样子,一直保持到死亡。有关方一月的各种传说,方辰溪从有意识开始听到如今已经二十二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一千年前正是方一月活跃的时候,而方一月,传说是夜妖族历来最强大的妖王大长老。那一时期是夜妖族有史以来最鼎盛的时期,方一月带领着夜妖族一统大半个暗界,纵横多年,还差一点颠覆了人间灵能界。甚至在言水一战后他沉睡的千年之中,余威也能镇住整个妖族。
方辰溪听着方一月的事迹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千年前还有其他什么妖王,此时听见方一月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在震惊之余,实在是觉得难以想象。
方一月见到方辰溪的表情,突然又变回那个懒懒又的大长老,不理会他的失态,只低低朝他说一句:“回吧。”
方辰溪无奈,只得出了门,他怔怔地走至长廊拐角,爱喜闪出来跟在他身后。
她今天是一个明媚少女的样子,明白迷幻兽容貌内情的人大约都会感叹一下,也不知这明媚好看的皮囊主人,心里有着怎样咆哮的猛兽,可以作为与妖魔交换的资本。
爱喜在他身后走着,突然开口问:“你刚才……是在担心辰南吧?”
乍一听见这话,方辰溪从方才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脚步顿了一下,咬咬牙:“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想他死了,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死在我手上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512,作为一个四川人,默默地绕过了这一天。怎么说呢,我不喜欢什么感恩不感恩节,我只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写到现在越来越觉得,前面的故事节奏内容太慢了,后面还有很多自己很喜欢的情节要堆在有限的文字里。但是仔细一想,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呢?准备时间总是格外地长,而且我自己私心很喜欢路远和言朗的日常相处,哈哈哈哈。
每次我希望什么事情快点结束的时候,我妈就会很及时地告诉我,你不要着急,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我真的盼望是这样,人生总是有很多龃龉,学会面对现实了,一切才会越来越好吧。
愿大家都开心~
第56章 信任
路远和言朗各自躺在床的一边,不说话。
小镇旅馆的住宿条件不是特别好,房间也少,却意外地有很多房客。三个人早晨几乎踩着一开店的点就来了,竟然只剩两间房,于是理所当然地路远和言朗一起住了大的那一间。
这小旅馆的床虽然称一声大床,躺两个大男人却也只能刚刚好。换了平时言朗估计就乐颠颠地找到理由正大光明将路远搂在怀里睡了,这一次两个人却都平躺着面对天花板,中间隔开一小条距离,谁也不越界。
跟言朗在一张床上睡得这样僵硬,对路远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言朗现在是怎样的心态和想法,也不知道若是有第三间房,他会不会选择暂时避开自己。
因为是白天,窗外不断有车经过,有些嘈杂,天光很亮,拉上窗帘也没办法遮蔽太多。路远累极了,闭着眼睛却一直睡不着,脑海里一直转着遇见言朗之后的一切奇怪事件,也转着叶辰南紧闭双眼皱着眉的那张脸,还有林暖风硬按下焦急心绪的坚定神色。
言朗此时也闭了眼睛在乱想,他仍旧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能感知到叶辰南的意图。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比平时迟钝太多,不作他想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自私地将那可能的想法压了下去,只为了求一个心安。
这是叶辰南的生死关头,自己就是背后的刽子手。
往后呢?他该怎样跟路远解释一切?关于为什么落叶剑是他的,为什么石镜照不出他的前世,为什么他会有天劫,为什么叶辰南有资格代他受天劫。
时间滴答,人心找不到栖息之处。
快要下午的时候,路远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悠长起来。言朗眯了一会儿,等他睡得熟了,便悄悄起身看他。
他这时再不费力去掩饰,只放任了所有悲伤情意与遗憾愧疚一起自由流淌。他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好像生怕这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睡着的样子。
日光黯下去,路远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虽然有一瞬间的模糊,却也足够他刚刚好看清楚言朗眼里翻滚的万般情绪。
路远怔住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言朗。
他曾无数次在他眼里看到过不加掩饰的爱意,那眸子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带着脆弱的情绪,好像这无坚不摧的男人正极度恐慌着,因为他一生的梦就要从他手中滑落出去。
路远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脑海里又开始冒出那无数次反复过的念头。不再去探究过往的一切了吧,只要能留这个人在身边。
言朗虽然被路远的突然清醒吓了一跳,却也不闪不躲,反而直直看进他眼里去。他的口气极认真,像极了在念两个人从来没有许下过的山盟海誓:“等辰南没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往后你想走想留,我都不拦着。”
路远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是心痛的感觉吗?不拦着的意思,是不要我了?
他突然发觉原来心痛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也不是难过的情绪夸张后的具象化表达。原来这正剧烈跳动的器官是真的会痛的,就像是有人拿了把没有磨过的刀在来回割着,痛得他直想要弓起身子来。
他受不了那种迟缓的钝痛感,便将拳头使劲抵在胸口上,嘴唇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发着颤。
言朗吓了一跳,伸手覆在他的拳头上,紧张道:“心口痛吗?还是……”
下半句话被路远堵回了口中。
言朗还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承受着路远霸道而带着撕咬意味的吻。他不敢动也不敢用力,像是害怕惊醒了在睡梦中才会亲近自己的他,末了才在路远准备放开的时候以温柔绵长的方式回应了他。
两个人分开些距离,路远犹自红着眼。
他像是恨极了,双手紧紧拽着言朗的衣襟,看了一会儿突然将他微微下拉了一些,同时支撑着自己微微抬起头。言朗顺着他的力道再次俯身,路远便如愿吻上他的喉结,而后轻柔地吻到他侧颈靠近肩膀的地方,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咬了一口,还恶意地用牙齿磨了磨。
这点痛对言朗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无比平静甚至有些欣喜地接受着路远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发泄,一声不吭。
路远尝到鲜血腥咸的味道便松了牙口,只拿舌头温柔地轻舔着那细小的伤口,引来言朗的一阵颤栗。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便不太听得清里面的不甘与恨意,他说:“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
即使你手执斩妖刀强大如同天神,纵然你一切尽在掌握,但我也想成为可以被你依靠的人。而不是一无所知地躲在你身后,痛苦地看着你或别人替我死去。
不被你需要,是全世界最残忍的酷刑。
三人按着时间点集合,在宾馆旁边的小面馆随意地解决了一天中的第二顿饭,而后乘夜色到了村子外。
十米开外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新月”两个字,村子里的建筑都还朴拙,这地方就像是新规划农村时的各种运动中不经意的遗留。
石头周围尽是些田地,三人脚下往前延伸开去是一条平铺的土路。玄清拿出一张专门追踪灵器的符咒来,念个诀将其变作一只青鸟,就低低地飞在人头顶一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