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听见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怒火中烧起来,他像是失了理智,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吼道:“告诉我!”
良久,言朗才红着眼轻叹一声,道:“不能,但是……”
“所以……”路远听到“不能”两个字,心里腾地生出灭顶的恐惧,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打断言朗的话,声音有些发抖,“所以我真的抢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命?”
“就算你不代替他他也活不久了。”言朗轻声道,“他本来就是活不久的你明白吗?”
“那你们把我塞进他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投胎去了?”
路远边说边歪歪头,好似正在请教老师问题的好学生。见言朗目光闪烁,他了然地一笑,竟然笑出了些纯真的味道:“不用挣扎了,我明白了老师。是我害死了真正的路远。”
他当年没有了身体也没有办法入轮回,魂灵状态怎么能安然地待在世间,若是强行将他留下,后果谁也想不到。而一个人看上去在整个大千世界里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是硬生生塞进一个不存在的人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既然不能造一个人出来,那便找一具最适合他的身体,代替这身体主人在世界上占一个位置,再抹去他从前的记忆,正好宛若轮回,像是重生。
这一切始终没有被发现,整个过程与其说是巧妙,毋宁说是被人谨慎地抹杀了所有痕迹。
路远觉得一切都很奇怪,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幻境?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如果自己的记忆和感官都不行,人的话语与痕迹也不行,那到底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从小到大还在自己脑海里的每件事情,其实都是别人的,自己活着一场的回忆,竟然,全部,都是假的。
“不是的!”言朗看见他的失神,有些紧张地伸手想要去握路远拽着他的衣服却正在慢慢失却力道的手,路远却先他一步作出了动作。他一把松开他的衣领,没让言朗碰到自己,而后深深剜了他一眼。
言朗呼吸一窒,慌忙伸手去拉他,“你听我说!”
“滚开!”路远突然爆发,左手抓住言朗伸过来的手腕,右手一掌不留余力地劈过去。
言朗不闪不躲,感受到他的手在离自己脑门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他瞧见他眼底一片猩红,身体犹自在颤抖。
路远闭一闭眼,压住心头的邪火,深吸一口气,松开言朗转头便走。言朗大跨一步想要截住他,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言朗猛地坐起来,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看见有个人影走进来,他绷紧了身体,听见熟悉的嗓音才又松懈下来,强忍着等待晕眩感过去。
“言老师你醒了。”
他没有去看叶辰南,只是胡乱点点头,起身下了床立马就想走,闻声而来的林暖风一进门便道:“你别追了,赶不上他的。”
言朗皱起眉看了她一会儿,又颓坐回床上,他像是累极了,拿手背抵着眉心,迟迟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这是他在这儿睡的床吗?”
“嗯。”叶辰南点点头,“对不起言老师,小远突然来找我们,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他在这里等你又瞒着你应该是顾及了唐家局势怕你分心,我们也担心这个才没有及时跟你讲。”
“我明白的。”
林暖风走过来坐到旁边:“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这床上了。”
言朗像是在一瞬间作出了什么抉择,他毫无形象地抹一把脸:“辰南拜托你帮忙多注意一下夜妖族的动向,我总感觉他们归顺水族肯定没这么简单。暖风你的灵力还不能太过消耗,但是万一有什么问题还是要靠你看着点。”
叶辰南跟林暖风对视一眼,点点头:“你要回唐家吗?”
“不。”他面色沉静,“我不能看着千叶身陷危难不管不顾,况且有些事情,我还是要亲口问一问她。”
“那小远……”
林暖风手肘轻轻碰了叶辰南一下,示意他不要问,叶辰南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留言朗一个人待在路远待过的地方,开始了一场跟自己的拉锯战。
轻手轻脚地掩上门,两个人心情都各自沉重着,不管看得见未来的还是看不见的。
叶辰南嘱咐林暖风歇着,自己去了厨房,他站在水池边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洗菜,林暖风悄无声息地进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温柔道:“不是让你歇着吗?”
林暖风用把脸埋在他背上努力蹭了几个来回的方式回答了他,他提了提嘴角不再问话,任由她抱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只小心翼翼地不让水溅到她白皙的手背上。
林暖风叹口气,将脸整个埋进叶辰南的外套里,瓮声瓮气道:“还好我跟哥哥不用再因为种族的问题担心了。”
“是啊。”叶辰南顿了顿,“多亏了言老师和小远,本来想报恩的,却又莫名其妙占了好。”
林暖风笑一笑:“你这样说师父可要难过了。”
叶辰南也一笑,听得林暖风又叹口气:“他俩真是孽缘啊。”
“唉,局面太乱了,感觉还有人在搅混水,小远朝昆仑山去了,言老师也要去,我估计有心人还不少。”
两个人在自己家里不设防,言朗又习惯x_ing地轻手轻脚,因而他们都没发现他的靠近。言朗本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回家,想着休息一夜再启程,走到厨房门口却刚刚好听见林暖风这一句。
他身形一滞,转身飞快跑出了院子,直奔凤凰窟而去。
第69章 群妖乱舞
控制不住了,胸腔里有什么被束缚久了的东西在躁动,路远边赶路便念着清心诀,却总觉得无济于事。
这就是妖的暴戾之气吗?不由自主地想要毁灭些什么,这种压制不住的力量,与不受自己控制的心绪。
原来自己是妖,就永远都只能是妖吗?
可他做了二十年人了,也还想继续做下去。
可是我有资格吗?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在心里,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刚好走到半山腰,前面是一块引路似的巨大山石,几乎有两个路远那么高。他邪火上头,几步腾过去不管不顾一掌劈下,落地之后那石头却毫无动静,片刻之后才爆炸似地四分五裂成了牺牲品。
路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在言朗面前他本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可架不住心头怒火丛生,而此时不在他眼前了,等愤怒渐渐如潮水退去后,才觉得胸腔里疼痛得紧。
模模糊糊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出现,他控制不住思绪想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却好死不死地想起自己背着言朗吐掉的那碗孟婆汤。懊悔的情绪闪过,“要是当初乖乖一无所知地被他庇护就好了”的念头实实在在地在心里呼啸着冲撞而来,又被他坚决地推到脑后。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躲了二十年了,如果不知情的话能继续躲当然好,可命运是想躲就能躲的东西吗?既然真相已经在眼前,再后悔再难过也做不成鸵鸟了。
背负了别人x_ing命的他没有沙地可供埋头,也没有这个权利去埋头。
去救千羽千叶吧,那好像也是个自己曾经亏欠过的人。
言朗在路上放了一只青鸟去唐家,同时打了电话给唐仪蕴。
虽然已经在现代世界生活久了,言朗跟灵能界和暗界联系还是喜欢用青鸟,毕竟随时可以隐身自毁的青鸟可比电流携带的信息安全得多,可上次唐仪蕴的信被人动了手脚,而千叶那边又一直没有回信之后他就不太相信任何一种传信模式了。
因而明知道对方若是想动手脚当然还是有办法,他仍旧是不厌其烦地在青鸟身上加重了灵力,再用现代通讯工具说一遍同样的内容。
他走之前留了一封符咒给唐仪蕴,紧要关头可以烧掉符咒来召唤他。
言朗三言两语表示了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让她有事及时通知就挂了电话。他怕自己不果决一点事情就要再次颠倒,同时祈祷着唐乾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不可能的。”
千羽千叶淡淡的一句话出口,花旗在原地来回走了五圈才按压住自己的脾气,千羽千叶全程神色如常,不卑不亢,仍旧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凤凰族族长。
花旗第一次碰壁的时候尚且有耐心,到第三次是真的对整个凤凰族存了杀心,听闻了全程的方辰溪及时阻止道:“花族长要是真的动了杀机,怕就真的永远别想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花旗冷静下来,发现事实如此,他拿这软硬不吃的凤凰完全没办法。
妖界不像人类世界那样,会将无穷的智慧用在折磨同类身上。他们虽然也会内斗也会有刑罚,但大都简单粗暴,就算自己族内分个三六九等,不同的妖犯了不同的罪,了不起是个挫骨扬灰。人类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精致刑罚,即使大部分对妖不起作用,但听来也都是令妖咋舌的。
可对千羽千叶,拿族人x_ing命要挟行不通,拿整个妖界的未来命运来说事呢连花旗自己都不信。而她本人,就算抹了她的所有灵力将其变作凡人,满清十大酷刑摆在面前,估计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