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方,却可以傻得没有任何察觉。
有人死守秘密,直等毕业分别后,兀自懊悔。有人胆大,按捺不住满溢的情感,悄然告白。少数幸运的,两情相悦,便青涩地牵
起了手,引得众人羡慕嫉妒。其余失败的,好似魂飞魄散,原先那一股冲劲,都化作了满面愁容,让人看着都觉得心寒。
这股动力,总归源于臆想,经不起现实的考验。它功效巨大,却蕴含着同等猛烈的毒性。享受药效的同时,也得多加谨慎,抑制
情绪,免得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将自己由内而外,烧得体无完肤。
零五年二月,终于迎来了高三的下半学期。
那时,身旁的同学,大多紧张兮兮,每时每刻都处在备战状态,丝毫不敢放松。而薛适对自己早就没了期望,遂照旧闲散地混着
日子。
那天上午,课间操铃声打响,同学们萎靡起身,披上绒服,向着操场哀怨挪去。
这是每日能见到林峰的珍贵时段。然而薛适望向窗外,见低处树木那干枯的枝杈在寒风中瑟瑟发颤,竟犹豫起来。他极其怕冷,
想想自己蜷缩着脖颈,就为偷看心上人一眼,也没什么意思,遂假装腹痛,跟其余那几个例假频发的女生一道,在教室内静静地
躲着。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楼内重显喧闹,学生们陆续赶回。
余阳率先推开门,冲着薛适,就那么扯嗓高呼道:“哎哟我的妹妹!你丫又不做操!你又来例假了吧!哎呀你看看你看看,你老
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老把自己弄得跟那些经期紊乱的骚货们似的!”
角落里的那几个孱弱女生,身子一激灵,都偷偷地瞪向余阳,眼里尽是骇人的凶光。余阳丝毫不在意,叉着腿走回座位,一屁股
安然坐下了。薛适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薛适,隔壁班有个男生找你!”
临上课时,坐门口的女生扭过头,如此喊道。
周围那几个女生,倒显得更为吃惊,都盯住薛适,揣测这如同哑巴的闷蛋,竟也还认识外班的学生。
薛适起身,低头快走,表面故作沉稳,其实心花
怒放。在薛适听来,隔壁班这三个字的全部意义,就是林峰。
薛适抱着巨大幻想,行至门前,上仰的视线却只有空荡一片。再低头,才见那满脸痘坑的矮个矬男,正畏畏缩缩地盯着自己。
薛适记起,上周末大班补习,他见该矬男忘了带书,便主动与对方合看来着。这人姓王,因脸部坑洞过多,遂得了个远近闻名的
外号,王月表。
期望与现实的落差过大,薛适勉强牵动嘴部肌肉,假笑问道:“有事吗?”
王月表支吾一阵,遂结巴开口,要借薛适的《地理教师图册》。那书比较热门,又不易买到。薛适犹豫片刻,不知如何拒绝,便
点头答应了。
他返回座位,由桌膛内抽出那书,随手翻翻,见如全新,才知自己有多不好学。
刹那,脑中便飞速闪过了美妙绝伦的妄想。他用粗笔,在封面显眼处写下名字,遂默默祈祷一番,才再交给了王月表。
起初,薛适还在痴心幻想,林峰见到封皮上的名字,会否心头一颤,向矬男打听他。而后又想,林峰怎会注意他,又怎会知道他
的名字。思来想去都是空,人也越发失落,遂趴上桌,默默睡去了。
挨至中午,王月表又将薛适喊出了教室。薛适接过自己的图册,盯着书上的名字,默然哀叹。
怎知王月表开了口,羞怯说道:“那个……我们班有个男生,看见这书以后,想问你是在哪儿买的。他还说,想当面问你,行吗
?”
薛适抬眼盯向对方的满面痘坑,不知该聚焦于何处。他心内瞬时鼓噪,却仍佯装平静,淡然问道:“好啊,谁啊?”
王月表蠕动着他满是裂口的厚唇,四个字轰然砸进了薛适心中:
“他叫林峰。”
立时,薛适攥着拳头,特想紧紧抱住这个矮自己半头的男生,让他的脸在自己胸前热情磨蹭,不管蹭上多少油水多少脓血,都毫
不介意。
呆愣了几秒,薛适才恢复意识,他努力压低喉咙,却还是用濒临破音的尖声,险些喊了出来:“好啊!你让他来吧!”
王月表略显诧异,遂点点头,转身走了。
薛适望着对方的背影,在心内大喊:
王月表!你才不是月球表面!你是我的王月老!
薛适巴不得自己站成望夫石,就那么杵在门口等着,但又怕林峰觉得自己花痴,便先勉强回了座位。
少顷,王月表那颗惨烈的脑袋探进班门,薛适倏地站起,理理衣袖,端庄行至门前,娇羞地抬起了头。
活生生的林峰,就那么安安稳稳地站在身前,近在咫尺。在薛适的印象中,心上人总是匆然略过。他无数次转瞬擦肩,就只留下
远去的背影而已。
如今,林峰就站在跟前,真真切切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头一次,薛适与林峰面
面向照,双目交叠。薛适几近昏厥,却还是硬撑着身体,任由血液在脑部高速流窜着。
林峰个子极高,他低头望向薛适,后脑都快顶到门框了。林峰笑出声,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齿,憨憨介绍道:“你好,我叫林峰。
”
薛适暗自嗤笑,多想回嘴,说自己早就打听到了。他直勾勾盯着对方,满面发烫,尤其是右侧脸颊刚冒起的青春痘,好似要喷发
一般。他懊恼不已,遂稍稍挪过左脸,极不自然地回复道:“你……好,我叫薛适。”
林峰止不住地点头,傻笑感叹着:“那书,很难买的……”
薛适忐忑瞥去,只短暂瞄了下林峰那双细长的眼睛,心内便春江澎湃,身体也越发酥软了。他赶忙盯向角落,羞怯抿嘴,只勉强
应了一声:“嗯……”
当即,二人陷入沉默,却都像是憋着话,不敢说,也不愿就此作罢。身旁气息燥热不已,仿佛真就燃着火光,引得班内班外驻足
过往的同学,都在好奇地观望着。
王月表衬在林峰身旁,更显鄙陋了。他往复打量着二人,满面坑洞越渐涨红,肯定也是尴尬,却又苦于这进退两难的状态。
终于,林峰干咳一声,也不知盯在哪里,兀自念了句:“那……就这样吧……”
薛适呆愣望着对方,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想开口挽留,却发不出声音。
林峰终就转身离开,王月表也赶忙跟上,走远了。
那副高挑的身影已然不见了,薛适才扶上门框,大口吸气,腿软得,差点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