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庐他们的加入对这帮潜入者展开了夹击,夏天舒趁机舒展,凭着他的轻功冲为首一人直冲过去,一剑刺向他肩膀。这一击原本十拿九稳,但那人却有些功夫,片刻间迅速躲闪开,夏天舒急速收剑,恰巧挑落那人的面巾。马庐带的人除了佩刀还挑着灯笼,那人面容一下映入叶思睿眼帘,叶思睿恍惚了一下,随之冷笑。
夏天舒并不与他缠斗,抽身攻击别人,两面夹击之下,不少潜行者受了伤,但他们武功不低,衙役这边也没占太大便宜。被夏天舒挑落面巾的那人低低喊了一声:“撤!”带头拔刀冲向身后的衙役。
马庐喊着:“爷爷我可不想放你走!”就要纵身扑上去,叶思睿大喊:“马庐住手!”马庐跳到半空生生收回身势。其他衙役更不愿拼命,潜行者们冲破包围,成功脱逃。
“愣着干什么!追啊!”马庐恼怒地下命。衙役们却面面相觑,并无动静。他们只是收了银子,说是来帮佥事大人一点小忙,谁知道这帮的是要命的忙。何况追出州衙就是擅自行动,知州大人指不定会治罪呢?
叶思睿提着灯笼走上前说:“各位今日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本官派人将辛苦钱送上,有受伤的弟兄加倍付药钱。”
大家一哄而散。马庐又气又恼,“大人为何喝止我?”
“因为你打不过他。”叶思睿说着,扭头问夏天舒:“下次追击,你可否不慎失手,取他x_ing命?”
“为何?”
“因为他是旷儿的杀父仇人。”
第81章 疑是故人(五)
此言一出, 四下皆惊。
“明白了。”夏天舒突兀地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必不会放过他。”他在叶思睿面前一向随意用自称,茶茗乃至马庐都见怪不怪了。
马庐却支支吾吾地说:“叶大人,小的先前不知情, 若是知情……”
“我更不会叫你跟他拼命。”叶思睿举着灯笼往外走, 语气萧瑟,“他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虽厉害,却并非他的对手。”
“那我就定要与他一战了。”夏天舒反而像是被他激起了斗志。
马庐迟疑了片刻就跟着他步子追了几步, “可是大人, 即便如此, 也应将他先捉拿归案,再审讯问罪,依法处决, 告慰亡灵啊!不应私下了断他啊!”
这话出乎夏天舒的意料。他刚想反驳,又碍于叶思睿的身份不语。若是能够将此人捉拿归案,叶思睿岂会这么多年迟迟没有动静?
叶思睿谁也没搭理,挑着灯往屋里走。灵堂里的一场冲突并没有惊动州衙里的太多人。原先看门的护卫, 在潜入者闯入时被药倒了,东倒西歪躺了一地。马庐和夏天舒快步追上叶思睿,准备离开。“大人!”有人突然从背后叫住他们。
“大人, 奴婢不想待在这儿了,奴婢在这里害怕,大人能带奴婢走吗?”原来是刚才在灵堂守夜的丫鬟。两方打斗时她就缩在y-in影里。叶思睿本以为衙役退下时她跟着走了,与那两人说话时也无所顾忌, 现在看她还在,不由眼光闪了闪,动了杀心。
“没事了,坏人都被我们赶走了!你好生待着去吧!”马庐一番话打乱他的心绪。马庐虽受他恩惠,对他服服帖帖,但并非言听计从。此人有谋略,有胆量,正义感又极强,不值得为此与他反目。叶思睿捏了捏眉心,把目光定在这个瑟瑟发抖的可怜姑娘身上。“你原本是汤夫人身边的丫鬟?”
丫鬟只有点头的份。
汤夫人明知道自己今晚有所动作,还要把这个小傻瓜送来,明显是不计较她的死活了。叶思睿心里主意已定,便说:“不必在灵堂看着了,回去歇息吧。夫人问起来,只说是叶大人吩咐的。”他皱皱眉,“你若是够机灵,就在衙役苏醒之前回来。”他扬眉,夏天舒凑上去探了探衙役的鼻息,转向丫鬟说:“他们至少昏睡两个时辰。”
丫鬟跪下磕了个头,调转身子回内衙屋里跑去了。
他们接着往外走,马庐也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大人,您既然知道其中一人的身份,想必也知道这些是谁,为何要害汤大人了?”
叶思睿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汤大人是为我而死的。”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马庐在担心什么,“若我所料不错,这些是金剪会的人。”
“金剪会……”马庐哑然,“怎么会是他们?”他转念想起归善里的种种,“莫不是他们衔恨在心,要对叶大人图谋不轨?”这一说他就急了。
叶思睿头也不回往前走,两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几步就回到屋里,叶思睿一语总结:“不必担心我。只是今日诱敌失败了,总得想个别的突破口才是。”
叶思睿倒头入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
刚醒,茶茗就叫他:“老爷,老爷,李大人请您去呢!”
“李骧?”他问。
茶茗不安地点点头,叶思睿略略沉下脸。“服侍我起来。”马庐和夏天舒早已不见踪影,夏天舒可能是去练武了,马庐……反正他也跑不远。叶思睿胡乱抹了把脸,吃了点东西,往三堂走。在和临县,叶思睿也常在三堂接见客人,只是如今位置调换,这里可不是他的主场了。
李骧穿着知州的常服,悠闲地坐在主位上。叶思睿一来,他就热情地迎上来拱手,“叶大人来了,欢迎,欢迎。”他让叶思睿坐上相对的位置,“叶大人来的匆忙,想是没有好好用早饭。”他仔细打量了叶思睿的神色,一连声吩咐下人:“给叶大人上茶点。”
不一会,一碟一碟精致的点心送了上来。叶思睿确实没吃什么东西,挑了两个送到口中,软糯香甜,不知不觉就吃完一碟。他吃点心时,李骧就含笑注视着他。最后叶思睿停止了咀嚼,喝了半碗茶,用手帕擦干净手。“李大人请我来,可有什么事?”
李骧露出忧愁的表情。“有一件事知会叶大人一声,昨日本官刚刚收到郑淇大人的公文,按察使大人暂时不同意本官拘捕州衙的佐贰官。”
叶思睿并没有流露出失望之情。李骧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当时反对拘捕的不是他。叶思睿按捺下嗤之以鼻。“那还真是遗憾。李大人专程告知本官,本官着实感动。”
“叶大人客气了,你我既然有旧交,又解开了误会,理应比旁人更亲近些。”他亲自替叶思睿又斟了茶。叶思睿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接过那碗重新斟满的茶水,心平气和地慢慢啜饮。最后还是李骧先开口:“叶大人,昨晚是出了什么事吗?”
叶思睿故作惊诧,“昨晚出事了?本官怎么不知道?”
李骧唉声叹气,“叶大人莫要和本官开玩笑了,今日天还没亮,汤夫人就叫人捆着一个丫鬟来见本官,说他与外人私通。本官吓了一跳,只好赶紧审问,谁知她哭哭啼啼,话也说不明白,一会说叶大人救了她,一会又说叶大人放贼人进来。本官听了又惊又惧,只好叫她赶紧闭嘴,来找叶兄问个明白了。”他悄悄换了称呼,仍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叶思睿,“叶兄,你给小弟个准话,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果然是那个蠢丫鬟出了事。叶思睿低头喝茶掩饰表情。他恨那丫鬟鲁莽,但想想她如今又饱受牢狱之灾,实在是飞来横祸,又有几分怜悯。“李大人,那丫鬟是个蠢的,但对夫人到底有几分忠心,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何不放了她。”
“叶兄,你有意关心那个丫鬟,不如心疼心疼小弟!”
叶思睿的笑容淡了几分,“昨日有金剪会余孽闯入汤大人灵堂,企图盗窃汤大人的遗物。”
“这……”李骧犹豫着措辞,“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不知叶兄是从何得知的?”
这才是他的重点吧。叶思睿又低下头喝茶,“本官自有自己的途径,李大人不必怀疑。”
“小弟听说过叶兄在和临县办的那桩大案,对这金剪会也有些许耳闻。”他稍稍摆正神色,“叶兄既然已经将金剪会余党一网打尽了,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呢?”他刚说完,又换上关切的笑,“叶兄见谅,小弟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小弟对上级总得有个交代。”
叶思睿不想再与他推太极了,放下手中的茶碗。“金剪会余党散布各地,本官也不敢妄言将其一网打尽了。这些人为何而来,李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叶思睿抽出怀里的奏折,露出一角,看着李骧瞬间瞪大双眼,又把它收了回去。“李大人通知同党夜探灵堂,不就是为了销毁这份奏折吗?”
李骧砰地一声拳头砸进桌子。“本官好心请叶大人前来请教,叶大人就用猜忌回报本官吗?”
叶思睿不管他暴怒,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审视他。“李大人,本官从不会猜忌一个人,只是想问问李大人,董襄是如何拐骗东安县的孩童的,李大人当真丝毫不知?州衙的佐贰官到底有没有罪,孔泰平的供词可不可信,李大人当真从来没有思量过?放任他们为所欲为,李大人就没想过后果?金剪会杀手夜探灵堂,为的就是汤大人上书陛下的奏折,可是众人皆知汤夫人已将大人遗物付之一炬,是谁在头七祭典上特意询问汤夫人,又告诉他们,这份奏折可能还存于世的?”
李骧面对他的逼问脸色煞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了。叶思睿也不管他如何作答,敷衍地拱拱手,“李大人自认与本官有些交情,那本官就送李大人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李大人,你可以不信神明,但你对的过自己的良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