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淳淳发出了“嗬嗬”两声,便往前栽倒在了地上。
那人显然并不是因为白淳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停下来。
在有限的神智驱使下,那双仔细看能够发现外圈泛着蓝色的眼睛,正定定的,一眨不眨的望着晏海。
方才似乎像是被打晕过去的晏海,缓慢艰难地抬起了头。
白淳淳打的那两下十分用力,让他有些受不住。
不过到如今,这仇也算是报了吧!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面朝下倒在地上的白淳淳,有些吃力地勾了勾嘴角。
“你过来的话。”下一刻,他对那试图朝自己和静婵靠近的那人说道:“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极为嘶哑,和白淳淳刚才的大叫大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一只绕着他飞舞的蝴蝶,用指尖将那只蝴蝶一寸寸碾得粉碎。
细碎的鳞光伴着羽翼,从他的手指间散落下来。
如果此刻静婵醒着,或者是有其他的什么人在场,定然会大吃一惊。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完全不再是那个温和谦恭的晏管事,又或者是静婵曾经认识的那个脾气不是很好却很细心的晏海。
虽然他神情平静,但浑身上下却充满了某种浓烈的,无法言喻的凶煞之气……
那人似乎衡量了一下,最后慢慢地一步步后退,最终从来时的方向重新隐入了黑暗中去。
直到确定对方已经走远,晏海才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
而此时此刻,朝暮阁中却极为混乱。
静怡半夜里放心不下,想着去看一看静婵,结果却看到窗户大开,静婵人不在屋里。她喊了楼里的人起来寻找,而接着大家也发现,晏海也一起失踪了。
赤琏带着人直接去了白淳淳的院子,结果发现那边也没有人在。
最后,连云寂都惊动了。
云寂背着手站在明月楼上,此时天空已经渐渐转亮,他原本就更深邃的五官,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显得锋利起来。
他已经下令圈分区域,然后入山搜查,以烟花传讯。
寻找的,是漏液失踪的白家少爷……
千秋山上下,人声喧哗,火光如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正四面八方融入渐渐到来的晨曦中去。
赤琏垂着头站在他的身后。
“你不用自责了。”云寂的声音很平静:“若说错,也是错在我。”
“师父,一定是白淳淳所为。”赤琏握紧了拳头:“他心胸狭隘又胆大妄为,会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奇怪。”
“白家……”云寂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片浓郁的y-in影:“也许并不只是白家……”
“师父,我想回上京去。”
云寂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
“上京风云诡谲,唯一护着我的舅舅处境凶险,也许我回上京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总比留在这里置身事外的强。”赤琏露出了一丝苦笑:“何况,我留在这里,好像也并不能置身事外。”
“你若决定了,那便去做。”云寂又转回了身去,望着外头。
“谢谢师父。”赤琏犹豫了一下,又说:“师父,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如果找回了静婵和晏海,我希望师父能够答应,让晏海娶了静婵。”
她说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是说出口了以后,觉得这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
“静婵虽然只是个奴婢,可她自小就一直照顾我,我想让她有个好归宿。”她对云寂解释了自己的初衷:“如果她嫁了人,就能留在朝暮阁里,不用和我一起回上京去。”
云寂没有说话。
“师父?”赤琏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声:“这样安排难道不好吗?”
“我记得,当年静婵就有意晏海,还托了某个长老在我面前说了这事。”云寂慢慢吞吞的说着,好像是在回忆。“可是晏海一口就回绝了。”
“我知道的,那都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赤琏想到那糟心的拒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都已经过了挺久,说不定晏海的想法也会变了,我看他这次舍命保护了静婵,应该也不是对她毫无情意的。我虽然很不喜欢他,但总觉得还是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
云寂再一次沉默了。
这次赤琏等了很久,久到她感觉异样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不太敢再开口询问。
她有一些后悔,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挑了不适合的时机提了这事情。但是正因为静婵和晏海双双失踪,她想到有可能会有什么不测,才觉得再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她听到云寂说了句什么。
“你知不知道,晏海当初为什么会从上阁被我赶到下院去的?”云寂背对着她。
“好像是因为,他打碎了先皇赐下玉如意……”
“并不是,那如意还在典阁里放着。”云寂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晏海会到下院去,是因为他跟我说,他并不喜爱女子,他所钟情的人是我。”
第24章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有点多,赤琏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看着闷声不响的晏海?他对自己的师父,朝暮阁的阁主,武功绝顶的云寂,说……可是,他说了那种话,怎么还能活着啊!
赤琏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脚尖前的地面,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再提这桩婚事了。”云寂为她做好了决定。“若是他不爱女子,也是耽搁了静婵,反而更为不妥。”
“可是……”赤琏正要说话,一道传讯烟花在半空炸开。
那是红色的烟花,将云寂的脸映出了更y-in郁的颜色。
“师父,出事了!”赤琏望向云寂。
“我先过去。”云寂说完,一脚踏上栏杆,整个人轻盈地落到了七八丈外的那棵古树上,然后消失于枝桠之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赤琏又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急忙出门去召集人手。
云寂于树木枝头借力纵跃,很快便到了烟花燃起的开阔之地。
“阁主。”负责这组的是长老阁中资历最浅,但是最为得力的李珂。
“如何了?”
“就在前面林中,但是……”李珂脸上的神色复杂:“阁主,此事极为蹊跷。”
“如何蹊跷法?”
“白淳淳死了。”
“死了?”云寂也有些意外。“因何而死?”
“不知。”李珂摇了摇头:“说也说不清,阁主随我来吧!”
云寂跟在他的身后,往事发之地走去。
(云寂,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怎么能够娶她?)
云寂拨开枝叶的手指一颤,那枝叶顿时化作了齑粉。
他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并且对此颇为不满,哪怕并没有被人看到。
他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居然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节制自律,经受了巨大的考验。
“便是这里,我已经让弟子在周围巡视,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李珂回过头来,并让开好让他看清楚。
晨曦自枝桠间洒落下来,落在晏海的发间身上,他低垂着头,雪白的中衣上满是斑驳的血渍。
有深……有浅……有干涸的……有尚且s-hi润……云寂甚至能够看到,正有一滴鲜血自他瘦削的下颚上,滴落了下来。
我把他赶到下院里去,这将近七年的时光,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是不是……是不是害了他呢?
他脾气那么差,肯定会吃许多的苦头。
他脾气那么差,是应该多吃一点苦头!
他需要知道,朝暮阁里,其实并容不下他这样的x_ing情。
他脾气这么差,肆意妄为不知节制的,迟早会闯下大祸……
“阁主?”李珂见他站立许久不动,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他看到云寂深吸了口气,神色也已恢复如常。
“死了吗?”云寂问他。
“真的死了,我亲自查验过的。”李珂想到这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已经让摘星楼的人过来,一切等确认了死因再说吧!”
云寂突然踩断了脚下的一根枯枝。
李珂说完之后,却也发现云寂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白淳淳的方向,而是看着另外一处……
“静婵和那个晏海都没事,只是受了伤。不过那个晏海看着伤得很重,我怕他伤在脏腑,不敢随意挪动他们。”
云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知道了。
他朝俯卧在地上的白淳淳走过去,经过晏海身旁之时,他的脚步甚至没有一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