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在心里无声地唤着，黑眸里柔情如水，夹杂着些微的甜蜜和些微的无奈，瞧你多能耐，只一句话便把一个老A中队长整的心神不宁。
此刻，在师侦营的高城可不知道自己情不自禁的一句话差点招来某只狼。
对着窗户用力拍发热的脸颊，他低声嘟嚷了句什么，而后转身踩着一如既往直蹦高的步子出去了。
正文 第五十章
生活总是这样起起伏伏，有苦有乐、有喜有悲，自然也有聚有散。
伍六一说的，当兵的最怕什么？最怕人来了，人又走了。
高城也怕，做为主官，他更怕，怕对不起他这些兵。
早在复员名单提交时，高城在师部连泡带磨，硬是从上面抠下几个人，但自古便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最终还是有人不得不走。
又是一年一度的断肠时，师侦营几百号人齐齐列队看着老兵上了绿解放，一个个绷紧身体咬紧牙关，强忍住那种撕裂般的痛疼。
“敬礼！”
伴着一声嘶吼，三百多支手臂齐刷刷抬至眉际，以崇高的军礼向趴着车栏处泣不成声的老兵致敬。
绿解放缓缓开动，载着老兵们渐渐远离，曾经形影不离曾经休憩相关曾经同甘共苦曾经寑食同步的人就这样离开，也许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班长！”队列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喊出声，劈了嗓子撕心裂肺，“班长！走好！！”
似乎按下了某个的开关，接着便是一声声仿佛能响辙天际的呼喊。
“班副！走好！！”
“李子！走好！！”
“王钢！走好！！”
“老兵！走好！！”
高城嘴角绷着，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只有右颊上微微抽动的疤痕暴露出他内心的激烈。这些人里，虽然没有史今那样让他心疼的班长，虽然没有伍六一那样让他服气的士兵，可依然是他的兵，他放在心里护着的兵，他舍不得，却不得不送走他们，军营里需要新鲜的血液，哪怕新来的尚不如他们。
高城明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早已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
高城咬着牙，靠，TA妈的混蛋，这接受跟承受是TA妈两回事！
绿解放转了个弯，慢慢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沉重的让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着营区，战士们在训练场上搏命般的cao练自己，掉下来再一声不吭再上去，摔倒了悄没声地再起来，就跟那皮那r_ou_上没有神经末梢感觉不到痛一样。
一边看了良久的高城狠狠掐灭烟头，大步上前，一声暴喝，“停！”
他站在一个个如木头桩子般立着的士兵们面前，凌利的目光如刀子般从他们脸上一一刮过，被他看过的战士都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一群混蛋玩意儿，就这么点出息！”蓦然响起的喝声在所有人耳边炸裂，如一声霹雳直直劈如脑海。
“你们班长！你们班副！”阳光下似乎泛着莹光的手指重重点向前方，道，“那些士官、老兵！刚走！把你们带出个人样来，领你们上了路，很放心，走了！”
“可你们就这么让他们放心的？！啊？！一个个都这样？！你们是兵！是军人！不是离不开妈的孩子？！没人能陪着你们一辈子！得靠自己！路得靠自己走！”
“那身骨头都是软的吗？！能依靠的人不在，就不会走路了！老子告诉你，没人能扶着你们走一辈子！是爷们就自己站直了，走稳了！”
暴风骤雨般扔下这些话，高城转身就走，嘴里还摞下句，“师侦营的兵就这熊样？！我真嫌丢人！”
师侦营三百多号人列成方阵站在训练场上，沉默着，很安静，可渐渐地这片安静中似乎慢慢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张力，在三百多双眼睛里张扬着，在三百多颗心脏里鼓动着。
端正挺拔如崖边青松的背影仿佛融入阳光里般渐行渐远。
训练场上，值班员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般嘶吼，“继续进行！”
离别，又是离别，这天，高城接到702团六连长的电话，“老七，来一趟吧，老四要走了。”
高城蒙了，老四要走了，转业。
高城赶到时，老四他们十六个连长正在喝送别酒，已喝的差不多了。
老四一把拉了高城坐他身边，连声道，“老七，来晚了，罚酒罚酒！”
高城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仰脖连干三杯。
酒桌上的气氛很热闹，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怆然，似乎大家都拿不准该说什么，又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所以都没话找话，就是不让嘴巴停着。
老四一直在笑，跟人让烟，跟人拼酒，高城一直沉默着，有人找他喝酒他就喝，没有他自己喝茶，可嘴里木木的，茶水也尝不出什么味来。
老四看见了，笑的喘不过气来，搭着高城肩膀，“老七，你哪喝得惯这个？”他招手叫来服务员，“最好的绿茶给来壶！”
高城瞅瞅他，没阻止。
服务员送来绿茶，老四亲自给倒上，“尝尝，老七。”他颇期待地瞅着高城，俩人闹这么大动静，其实满屋子人都盯着呢。
高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品了一口，评价道，“还成。”
老四老幺老三几个哈哈大笑，老六更是拍着桌子，夸张地又是叫又是骂道，“老七，就你这改不了的臭毛病！”
高城也捧着茶杯笑。
好一阵，笑声停了，酒桌上沉寂下来。
老四四下看看，脸上挤出个笑模样，“这是干啥呢这是，喝酒喝酒！是兄弟的干一杯！”他抖着手先干了，还没放下杯子，脸上便涌出一层通红，侧着头发了会呆，然后红着眼睛，趴到高城耳朵边。
“我真不想走啊，老七，我舍不得。”
众人一片静默。
“我知道。”高城端起杯酒一仰而尽。
老四定定地瞅着他，抹把脸，勉强笑了笑，又道，“瞧我这说的啥，咱是当兵的，让留就留，让走就走，没二话！到哪咱是个兵！得有个兵样！”
“四哥！”旁边桌上有人过来了，很年轻的一毛三，高城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连长，这里他有一半人不认识，毕竟两年过去了。
“四哥，来，兄弟敬你一杯！我就服四哥是条汉子！好样的！”那人端着酒杯，冷笑道，“别的就不说了，谁让咱没有个当军长的爹呢？！”他声音很大，一下子把房间内的杂声压下了。
众人面色丕变，老幺老三老六更是横眉竖目，唯有高城神色不变，只是扯唇一笑，心底便慢慢泛上一层淡淡的茫然空落来。
老四两眼发直，似乎没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撇撇嘴继续道，“四哥，冤咱命不好，哪象有的人，打了败仗一样高升……”
“哐！”老四这次实实拍了桌子，震的碗蹦碟跳，脸色铁青，那人刹时瞠然住嘴。老四一步三晃站起来，食指点到那人鼻子上，一字一顿说，“小子，你说你服我？知道我最服谁？”
那人呆立着摇摇头。
“他！”老四扯着高城肩膀硬把他拽起来，“就老七！我就服他！”
于是这里一半人低头抿着嘴笑，一半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高城被拉的一个趄趔，满心的落寞伤感一下子飞走了，不由翻翻白眼，“别瞎说，胡咧咧个啥。”
老四脸直凑到高城脸上，“老子瞎说？！老七，你当老子想服软儿？！老子做梦都想让你小子低头叫声四哥呢？！”
不待高城回话，他便晃着高城向众人道，“这位，也是我们哥几个兄弟！”他指了指几个702的老连长，“以前跟咱一块地儿混的，老七连连长，现在师侦营的副营长－－高城！”
高城被他扭着特无奈，只得迎着各式目光向众人点点头。
“不是我吹，咱四连算不错吧，团里拨尖的！一连强吧，演习场上胜场最多！大功三连牛吧，整天牛皮哄哄的！六连能吧，团里前十名有俩三连的！可咱老七在的时候，十六个连长里他老大！不信你问问在座的，哪个不被他毙的满地找牙！”
他转向那个年轻气盛的连长，“你说老七打败仗，可你知道吗？那对手可是老A，专业找碴的，你哪儿皮薄r_ou_嫩他们就专挑哪儿打！缺德的没边儿！一场演习下来别的部队哪个不是一比二十五以上，就咱老七，跟他们拼个一比九，还活抓了个老A中队长！就冲这个，军里独一份，谁敢不服？！”
“你你你你没事儿说这做啥？！显显显你记x_ing好啊？！”被人当面夸到脸上的高城急了，使劲儿要把酒上头的老四按下去。在他眼里，输了就是输了，虽败犹荣这四个字不过输不起的人自我安慰而已，听起来倒更象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