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姬发的手中提着的,是一个简陋无比的木笼子,看样子,恐怕也是他自己辛苦所制,笼子中,是一只正安静站立的黑色鸟类,看见叶远投往它身上的视线,它往后缩了缩身子,抖了抖羽翅,像是害怕警戒一般,它黑色的小眼睛里,满是戒惧的光彩。
“这是我早晨出猎的时候,捡到的受伤的鸟,”姬发随意解释道:“看上去灵动非常、颇有神异的模样,所以我便想要将之带过来给哥哥你看一看……”
“那你躲什么?”叶远询问道。
原本是兴致勃勃前来,但谁知道兄长的房间里居然恰好还有另外一人,而且还是现在父王留在母后身侧的亲信,这让他有些惊慌起来。
姬发“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头,目光有些飘忽地看向正站在叶远身后的传信官,神色里是说不出的尴尬。
“算了,”叶远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吩咐道:“既然是二世子的这点小爱好,也不必惊动大臣母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当有所取舍。”
那小官赶忙应是。
躲过了一番唠叨教育的姬发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过既然你都到了这里,那么接下来的议事,你也不妨来听一听。”叶远思忖了一小会,伸出手来,接过了姬发手中的木笼,冷淡的视线稍稍停留在黑色鸟类身上,随手便将他递给了身后那人,交代道:“在我们回来之前,照看好它。”
骤然被托付的小官有些愣了愣,但很快,在姬发瞪视的目光中,他飞快地躬身接过。
姬发顿时笑了开来,他几步走近,有些好奇地询问道:“不知是何等的要事,打扰哥哥好不容易的休憩?”
“是我等父王的消息,”叶远道。
“什么?”姬发惊呼道:“父王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纣王囚禁在了羑里,”叶远道:“这一次的朝会,便是为了思考相应的对策,所有人都要一起讨论,想办法将父王营救回来。”
姬发愤愤不平道:“混蛋商纣,之前便听闻他逼迫苏护献女,烧制炮烙,废弃殷后,诛杀亲子,如今却又无故囚我父王,着实可恨!”
叶远侧过头来,注视着这英俊少年……被叶远目光所摄,姬发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歉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不该在背后说商王的坏话……”
“既然都是事实,那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叶远轻叹一声,微笑道。
姬发双眼一亮 ,他面上神情振奋道:“还是哥哥明得事理,有些时候,有些人自己都不管不顾地做了出来,我们这些受害之人,反倒是连说都不能说一下,这算是什么道理啊!”
叶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轻轻敲了下姬发的脑袋,在他“唉哟”一声的痛呼声中开口说道:“既然你都看得这样明白了,那么希望你在待会的朝会上,能够有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好点子。”
“哥哥不用担心,”姬发眉飞色舞道:“如果纣王再是不肯释放我父王,到时候,我就率领西岐大军,直接开往朝歌,去将我父王抢夺回来!”
“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等豪情壮志。”叶远故作惊诧地看向依旧一副乖乖模样,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在姬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后,他又重新询问道:“平时的时候,倒是没有听到你在父王母后面前,说出这等有气概的话来。”
“那是因为,只有哥哥你才会认为我认同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姬发苦笑着挠了挠脸颊:“若是父王听到了,他肯定是要将我狠狠地训斥惩戒一番的!”
叶远的目光深邃起来,他遥遥看了一眼朝阳天际,意味深长地回复道:“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等到两位世子的身影,沿着石子小道,消失在另一边的竹林里,那提着木笼的小官才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那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的黑鸟,在那样类人般的视线下,他悄悄打了个寒颤,犹豫了一会,他重新回返回叶远的书房中,将那明显粗糙无比的木笼搁置在了书案边,他稍稍弯下腰,相当认真地嘱托道:“你先在这里待上一会,我去为你弄些吃食过来,不要太过吵闹,打扰了公子这边的清净!”
但很快,他自己也为自己这般的郑重话语感到好笑,最后看了一眼那安静到诡异的黑鸟,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姬发才是此劫之中气运所钟之人,该是新朝的开国帝王?”那黑鸟突然吐出人声道:“现在又怎么落到了这西伯侯大公子的手里?”
“奇怪。”另一道明显不同的声调响起,比起之前的询问之人,就算是疑惑,他也不曾显露出一星半点的惊慌:“那姬发身上的气运已然足够他成就帝王,我原本因为,那挡在他面前的姬昌的大公子,会命薄福浅、x_ing命多舛,但谁知道这一见面,却发现他才是更为了不得的一位……”
“难道还会有你魔祖看不穿之人么?”黑鸟……哦,不,黑乌鸦道。
“嗯?”魔祖提高了音调,有些好笑地开口道:“自从你发现自己魂魄没有被我吞噬,胆子倒是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现在居然敢这样和我讲话了!”
“我对您还有用不是么?”黑羽也稍稍试探起来。
“不错不错,”魔祖赞赏道:“既能识得时务,又能审得时态,对于自己的所处,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最为清楚明白的认知,你这样的人,不是时候到了,就是想死都难!”
“这一点,小妖是万万不及大人您的,”黑羽沉默了一会后,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那对修行界一知半解、对于更高层次仙神完全不能了解的野生妖怪了,而只有知道的越多,才越是能够了解大人您‘魔祖’称谓的可怕,以您这样年岁悠久、不知境界的大人物,居然愿意屈尊,去拜在截教第三代弟子门下,这样的屈辱,天上地下,又有谁能够忍受得来?”
“这不是因为我现在还不能面见圣人么?”魔祖也不以为意,“谁叫我是一个失败者呢,你也不看看我现在的这般模样,就这样还要去搅风搅雨,若还要端起架子,那就有太多事都做不到了……”
“更何况,截教之中本来就什么人都有,再混进去我这一个只剩最后一缕神念的小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魔祖语带笑意道:“那阐教和人教才真是人员稀少,若我真的是被教中弟子作为传承者看中了,那就有相当大的几率要去面见那两位圣人,我可不想去赌一赌他们能不能找出我来……”
也是好大脸,好像说得只要他想,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收录一般……而他之所以会选择截教,也和所谓的教义、所谓的三清的行事风格等等等等之类的毫无干系!
只不过是因为最好混进去罢了。
“既然阐教进不去,”黑羽语气凉凉道:“那你就选择从西岐入手,那现在是发生了变数么?那伯邑考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魔祖的轻轻吸了口气:“就那位‘伯邑考’的架势看来,他所代表的运道,建立起一个几千年的人间皇朝都是绰绰有余了!”
第112章 金乌太子(三十一)
“这代表了什么?”魔祖自问自答道:“这代表了他是有来历的啊!”
“来历?”黑羽犹豫道:“是天上哪一方的棋子么?”
“棋子不棋子什么的,我可不知道, ”魔祖道:“我只知道的是, 不管他到底是谁, 这样浓厚的人族气运, 这里边绝对是有人族三皇c-h-a手的!”
黑羽蓦然瞪大了眼,但很快,他又收敛了全部的情绪,淡淡道:“那位殿下的事,已经和我无关了。”
“同为败者,那位妖族的太子,可是要比我现在这样的丧家之犬的模样要好上太多了!”魔祖声音里流露出淡淡的钦羡道:“也不知他是因缘巧合, 还是早有谋划。”
但黑羽并不相信这位魔祖所流露出的感情, 不论他如何地表露出亲和善意, 都不过是一层完美的伪装,他隐隐约约察觉得到,这位自号魔之祖的神秘人,他不择手段, 本质森然冷酷、为了自己的道途, 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他所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人!
“是否是说,只是因为他转世成为了姬轩辕,所以姬轩辕才会成为三皇中最后的人皇?”魔祖的声音在黑羽的耳边轻轻响起,他若有所思道:“他之所以抛弃了金乌之身,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层考量?”
“你想做什么?”黑羽问道。
“你不觉得, ”魔祖道:“妖和魔,妖魔妖魔,这样读起来也算是朗朗顺口么?”
“玄门仙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将黑手伸向妖族,”黑羽冷然道:“你可别忘了,虽然妖族同样没落了下去,可他们到底还是有一位女娲圣人和一位人皇的前太子,否则的话,你以为为什么连巫族都潜伏到不见一丁点身影,而妖族尚还未被驱逐出大地,甚至人皇轩辕之时,还亲口定下了所谓的‘十二生肖’的尊位,更是挽回了妖族气数倾颓衰败的趋势……”
和巫族将血脉和人族结合起来不同,白泽所设想的妖与人,便是这样既相近、又不相合的相处之道,而这,在妖族的威赫还未退散之时,再也没有比人皇亲口的允诺和册封来的有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