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时间紧迫,请您边看信,下官边把局势讲给您听。”
吴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茫然抬头看了刘锜一眼,似乎懂了又似乎全然没有理解刘锜的意思。
刘锜沙场上见得伤员多了,已觉察出吴氏的容止有异,忙又喊了一声:“夫人,您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
“我,听……”吴氏的声音极其微弱,像是梦游,“听到了。只是现在我有些恶心,一说话就头晕。刘太尉,你说你的吧,我听着呢。”
刘锜哪还敢再说下去,立即让人火速去找王仲明。
……
“人都昏迷了,你们才想起找我过来看病?”王仲明火爆脾气,一进门就骂上了。
此时,刘锜已经让人把吴氏抬到了内衙的床上休息。
“神医,真不赖我们,我们天天也见不着国夫人。倒是神医您平常跟国夫人没少照面,怎么没发现她生病了呢?”靳赛辩解道。
“嘿,我这一双眼也是瞎的。”王仲明扔下医箱,使劲抽了自己一巴掌,把脸上打出了一道红印子。
刘锜叹着气圆场道:“神医,还是先请诊治病人吧。”刘锜心里也是非常不好受,万一吴氏出个好歹,他如何向吕祉j_iao代?
王仲明气呼呼地一推,把靳赛都推了个趔趄,“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看病人。”
王仲明到底是名医,一旦真的进入看病状态,立即收敛心神,刚刚的心浮气躁都不见了。他见吴氏半闭着双目,脸色绯红嘴唇却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心中一阵难过。再把手搭到吴氏的玉腕上,立即觉得触手灼热,脉速缓慢到几乎探不出。他凝神按了半晌,脸上显出了困惑的神色。
“神医,夫人到底是什么病症。”
“中暑。”王仲明简短道,“可是呀。”
“可是什么?”
“哎,”王仲明打个嗐声,“等我先救醒夫人。立即给我打几桶井水来。”
庐州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深井。很快有人将井水打来,王仲明用井水浸s-hi了毛巾,搭在吴氏额头上。又取出一根银针,在吴氏大椎、曲池等x_u_e位上扎了进去,挤出几滴献血。吴氏很快清醒过来。
王仲明立即问道:“夫人认得我吗?”
吴氏刚清醒,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休克了,只记得吕祉那封信。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读信,却无论如何也读不懂相公写了什么,急出了一头的汗。然后就醒了。
“什么信不信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信,夫人现在也不能看。”
吴氏的脸又红了。“王神医,那是宣抚的信。”
“宣抚,呵呵。”王仲明拈着胡子笑道,“说道宣抚,夫人的天癸水可有多久没来了?”
吴氏一怔。
“不要害羞,请夫人如实告诉我。”
“自家的一向不准,”吴氏的声音低得恨不得只有自己听见,“这些r.ì子忙里忙外的,大约是累得,的确有些r.ì子没来了。大概,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这就对了。”
“怎么,莫非是我病症严重吗?”
王仲明忍着笑意深深一揖,“恭喜夫人,恭喜宣抚了。您大喜了。”
原来在这烽火围城之中,还有一个崭新的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孕育、成长。他(他)是相公的骨血,是自己未来绵长岁月全部的希望。十个月后,他(她)就会降生到这个世间,发出最响亮的啼哭。这血r_ou_横飞的乱世,竟然成全了自己的夙愿,飘萍之身从此有了系挂。吴氏想到此处一时痴绝。
作者有话要说:
Ps,撕花瓣是宋时一种占卜吉凶的简易方式。
天癸水就是月经啦
第118章 五年平金(48)
兀术这些天过得甚是辛苦。他倒不怕攻城陷阵,这些自然有手下去抗,宋军的滚木擂石左右伤不到他分毫。但天气却不会因为他是金军的统帅而有所优待,兀术被这时雨时晴的天气搞得没了脾气。出兵一个月,兀术瘦了足足有十斤。前几天暴雨过后,因为地势低洼,金军大营许多地方都积水了。大帐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兀术每次睡觉都得趟着水走回去。好容易熬到水被太yá-ng晒干了,兀术才召集诸将来帐中会议。
“四太子真是小的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厉害的大将。南朝诸将,都是些才能不及中人的蠢货。每次出兵,必然是退居千里之外,从来不肯亲临战阵,他们还把这样的做法美其名曰-持重。哪有像咱们太子爷这样的,肯以皇子之尊亲自督师,冒着矢石运筹帷幄。这才能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那些南人,有一个是一个听到四太子的名字,必然都蹙眉叹息,远远地躲开不敢多看一眼。听到太子爷手下大将的名字,也必然是退避三舍,只敢遥相护送大金的人马过境。”
兀术本来只是叫j-i鸣山的降将介绍一下南宋诸军的将领,以及长江布防。没想到这人先说了许多的奉承话。韩常吃了败仗心情本来就不佳,此时更听得不耐烦,打断道:“戚虎,照你这么说,岳飞是中人还是蠢货?”
正口若悬河的戚虎一滞,表情非常地不自然,“这个……岳飞是蠢货里的聪明人,矬子里的将军。”
韩常继续追问道:“那你说,我算什么人?是高人还是矬子?”
戚虎知道韩常刚败在了岳飞手下,这句问话是故意找茬的。他眼珠转了转,说道:“您是辅佐四太子的天将,小的可不敢点评。”
戚虎的阿谀立即招来了满堂哄笑。兀术手里抓着一块生猪r_ou_,正嚼得津津有味,也咧开嘴笑了。
孔彦舟斥道:“戚虎,这里不是戚方一军,你也不是在张俊手下听差,少来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咱们是旧相识,我劝你还是说点实在的吧。”
戚虎不是此回降金众人中官职最高的,却是最受看重的,靠得正是这层关系。他是戚方的干儿子。戚方原先和孔彦舟都在宗泽手下听命,宗泽死后,两人各自叛乱为害一方。后来诸大将奉命平叛,孔彦舟就投了伪齐,而戚方被岳飞打败走投无路降了张俊,靠贿赂太监和张俊得了个统制之职。干儿子戚虎于是被派到田师中手下做了个统领。戚虎这回是首先做金军内应的数人之一,之后更亲手主持了五马分尸王大当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姓岳的一个人翻不起大浪头来。他的兵以步兵为主,天生的怕大金的骑兵。这回韩将军率大兵征剿,一定能够马到成功。倒是张宪这家伙,岳飞还在东京留守司的时候,就特别看重这个小白脸。像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领着一队人马来投宗泽的,张宪可是独自一人从死人堆里跑出来的。当时我们没人瞧得起这娘娘腔的男人。就岳飞,又分给他兵又分给他马的。真不知这张宪有什么本事对了岳飞的眼缘。平素岳飞也是个眼高过顶的。我看,为我大金计,重要的是吃掉张宪那队人马。这样岳飞的j.īng_锐骑兵就报销了半数。让他抓瞎去。”
“孔彦舟,你说呢。”兀术这次最大的改变是体会到了宋人j-ian细以及降将的好处。没有这些软骨头,他杀不了数万宋人j.īng_兵。所以兀术乐于征求一下这些叛徒的意见。
孔彦舟也道:“张宪不如岳飞,手下的人也少,先把这小白脸和他的手下一网打尽,就是一刀斩断了岳飞的左臂。到时候岳飞叫疼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再跟我大军抗衡。”
兀术点头:“你那个提议确实不错,得防着张宪耍滑头。”兀术指的是孔彦舟提供了张宪会金国话的情报。赛里搞清楚救吕祉的人是张宪后,虽然报告了兀术。但当时兀术并不觉得张宪有什么能耐,也没觉得有必要向正在自己手下攻打庐州城的孔彦舟说这样的小事。兀术是在收到韩常王伯龙攻破j-i鸣山大寨的消息后,才慢慢转变了想法。前几天无意跟孔彦舟提起了张宪的名字。孔彦舟立即将张宪的特点总结了一番,一一报告了兀术。等到韩常北峡关战败请兵,兀术意识到j-i鸣山的留守部队可能有危险,才想起派人前去支援。
“说起来,速宁将军的消息也该到了,走了两天了。”孔彦舟叹道。
“就是速宁没有消息,赛里郎君也该有消息报来了。”戚虎附和。
“灭了张宪,咱们就能够专心对付岳飞了。”这是韩常的声音。
兀术哈哈大笑,“我算过了,加上韩世忠,咱们已经杀了四万宋军。赛里再干掉张宪,正好凑足五万之数。那个吕祉是惊弓之鸟不足为惧。岳飞平白少了一条臂膀非但掀不起大浪,自身都要保不住了,不枉咱们出兵一月受了这些苦楚。”
戚虎:“到时候大金一统天下,我们也沾光做一回文人口中的从龙功臣。”
“说得好,你们要是当了从龙功臣,本太子给你们加官进爵还要一人赏十斤的r_ou_盘子。”兀术的兴致极其高昂,用袖子擦了一把油嘴,大呼道。
兀术这人也是实诚,自己喜欢吃r_ou_盘子,就以为手下都喜欢吃,封赏也不忘r_ou_盘子这种人间“至味”。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生r_ou_片蘸葱姜是上不得台面的吃食,只好纷纷跟着兀术赞叹表明志向。大帐之中气氛一时间达到了热烈的程度。孔彦舟和戚虎特别得开心,两人巴不得张宪早死早超生,对于这样的异类他俩没有半点的兔死狐悲之情。连韩常都扒下了义眼的眼罩,以表示自己必胜的决心。
帐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帐中祥和的气氛。
“赛里,一定是赛里的捷报。”兀术大喊着起身。当他看到自己的亲兵引来一名上身赤、裸,后背上布满血道的人时,不觉吃了一惊,后退一步。凝神片刻,兀术才犹疑地一扬眉,继而大怒道:“速宁,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