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钦良和魏熙见这阵势,赶紧乖乖闭了嘴,不约而同道:“全听庄主吩咐…”
雷震一肚子恶气也不想多言,喝退了二人,自己去静室里打坐去了。等他平了心中急怒,出屋之时,太yá-ng都落山了。他抬头见天色蒙蒙,落霞映斜yá-ng,觉得也难得能看个好景致。他回到华威堂,雷重秋正拎着食盒给他布菜。雷震看到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默默摇了摇头。雷重秋布好碗碟,回身看到爹爹,向他恭敬一拜。雷震不知动了什么心肠,慢言道:“别走,留下与我一起吃。”
爷俩同对一桌佳肴,各吃各的,静默无言。
雷震随手加了一筷子菜,想放到儿子碗里。结果他筷子刚伸过去,把雷重秋吓得碗都掉在了地上。
雷重秋看爹爹悬着腕子莫名的瞪着自己,又赶紧把碗捡起来,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呈到雷震筷子下面。
雷震怫然道:“干点什么能成!”
雷重秋连连致歉,小心翼翼的把碗收了回来。
雷震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杂事诸多,也没顾上管你。敬ch.un我是不指望了,你若有看上的人家,早些说与我,去纳彩提亲。你也早过了婚配的年纪,该成家了。”
雷重秋怔了半响,脑海里浮现出东京城里那绰约身姿,娇艳笑容,心中觉得一暖。他苦苦一笑,对雷震道:“爹爹说的是,重秋定多多留意,不惹爹爹费心。”
雷震突然发现,自己这大儿子还是省心,省心到都几乎让人忘了他存在,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吃过晚饭,雷重秋将碗碟杯盏都收拾好,别了爹爹缓步离去。他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熄了烛火,将木窗推开一条窄缝,盯着漏刻,小心计算着时辰。
夜幕降临以后,天上的y-in云多了起来,将月色遮蔽。雷重秋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后院的石牢里。秦雁容休整了一r.ì,虽然面色还是煞白,但也能让人扶着勉强走路。雷重秋又给她吃了药丸,接着将银簪j_iao还给她,道:“我与你们谷里的人定好了时辰,他们在后门接应你。一会儿你跟我出去,走的快些,如果中途遇到人,你就把簪子抵在我脖子上,明白吗?”
秦雁容把银簪握在手中,在雷重秋咽喉处比划了比划,然后点点头。
雷重秋携着她,半推半抱的把她从石牢里带出来。两人沿着后院墙根猫腰疾行,眼看就要到后门了,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什么人鬼鬼祟祟!”
秦雁容反手卡住雷重秋的脖子,拖着他一边挪步,一边向问话人看去。那人一副美姿颜,虽不及蓝星若那般摄人心魄,倒也丽质天成。雷重秋一看来者是他,忙道:“敬ch.un你别动,这簪子上有毒。”他边说,边捅了捅秦雁容。
秦雁容会意,冷言道:“少侠莫妄动,我不会伤你哥哥。”
秦雁容接着往后门挪。
雷敬ch.un不知他们所言是真是假,只是看雷重秋让人这般要挟着,眼睛都要冒出火。他把牙齿错的咯咯响,y-in狠道:“你敢动我哥哥一分,我把你抽筋扒皮!”
秦雁容重伤未愈,气血不畅,拖着这大个人,实在走不快。雷重秋也能觉出架在他膀子上的手越来越没力气。他心里头着急,可也不能在弟弟眼皮底下,帮秦雁容逃出去。
雷敬ch.un死死盯着哥哥脖颈间的簪子,脚下一点一点的往前错,他看出那黑衣娘子前襟上尽是血迹,人也气若游丝,猜出她受了伤。秦雁容死撑着退着步子,眼前越来越黑,脚下越来越软。她挪到门口,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
雷重秋高声道:“哎呀娘子!已经到门口了,你快快放了我吧!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可别伤我啊!”
韩仪在院外听到他的喊声,一脚踹开大门。雷重秋身子一错,背向雷敬ch.un,挡住他的视线,伸手把秦雁容推向韩仪,自己则像被人打了一样,往弟弟怀里摔。
韩仪接过秦雁容转身就跑。雷敬ch.un上前扶住哥哥,看他一脸痛苦的样子,以为他中了人家的招,顿时火冒三丈。他气灌双掌,飞身就追了出去。雷重秋大惊失色,身子还没站稳,连滚带爬的去追弟弟。
韩仪见身后有人追来,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三刀掷出。仲夜无月,那飞刀既无光亮,亦无声响,直s_h_è 雷敬ch.un面门。雷重秋见状不妙,纵身一跃抱住弟弟,滚落一旁。三刀都c-h-ā在了他左背上。
眨眼间,庄子里亮起片片火把,雷震提着袍子,带着狐狼獾三人冲了出来。他看见雷敬ch.un抱着哥哥跌坐在地上,喝道:“怎么回事!?牢里的人呢!?”
雷敬ch.un抬头向雷震吼道:“你就不能先问问哥哥伤势如何吗!?”
雷震扬手就要劈他,沈欢和路钦良赶紧一左一右冲上去拉着庄主。
沈欢高声劝道:“庄主息怒!庄主息怒!人跑了还能再追,眼下先看看少庄主怎么样了!”
他见雷震收回了掌,连忙伏身到雷重秋旁边。雷重秋半面身子浴血,脸色惨白,额间尽是虚汗。沈欢叫过路钦良把他架起来,对雷震道:“伤的不轻,先要止血才行。”
雷震冷冷瞪着雷重秋片刻,咬牙道:“人,是你放走的?”
雷重秋虚弱的摇头道:“重秋岂敢…我只是去看看她情况,一不小心,被她挟住了…”
雷震走上去,掐着雷重秋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两道凛冽目光,s_h_è 入重秋心头,无尽的恐惧攀上他的脊背,比肩上的飞刀,还刺骨三分。
“重秋,”雷震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挡我者死。下不为例。”
说完,他一掌劈在雷重秋身前,把他击退数步,重重摔在地上。雷震看都不看他一眼,袖子一甩,带着魏熙,转身回了山庄。
剩下几人,赶紧冲过去把雷重秋抬起来,送回他的居室。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半个山庄忙得灯火通明。起刀的起刀,止血的止血,接骨的接骨,煎药的煎药,众人一直忙到天亮,才把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万钧少主给救了回来。雷敬ch.un拉着哥哥的手,守在床前,寸步不离。雷重秋一直昏睡到晌午时分,才慢慢睁开眼。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活着,觉得真是侥幸。
雷敬ch.un见他醒了,赶紧凑上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疼的还厉害吗?”
雷重秋看弟弟一脸焦急,努努嘴道:“你说的对…我还是带你走吧…”
第55章 9 松间石意
南山掌门在斋室里倚榻而坐,全神贯注的翻着手中一本卷了边的古谱。身边的香炉里,一丝青烟蜿蜒腾空,转瞬弥散在方寸间。绫影坐在他不远处,静静的候着,听他指尖摩挲书页,发出沙沙声。丘岳阅过一遍,合上了谱子,深思良久,对绫影道:“你说,这是在后山的小楼里找到的?”
绫影点点头,又将谱子所藏的方位描述了一遍。
丘岳摸了摸胡子,淡淡一笑道:“这人呐,不服老不行啊。记着的事儿,转头就忘。这松弦弄,跟在我身边好几十年了。早先,我嫌它太过沉闷肃然,弹过几次,没什么兴致,就束之高阁。后来修葺慎修院,我还想着要把它带过来,也不知怎么就忘了,这一忘,就忘到了现在呐…”
绫影问道:“不知丘掌门早前抚奏此曲之时,可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丘岳又打开谱子大致浏览片刻,道:“没什么印象,不过毕竟是陈年旧事,忆不起,也难怪。对了,云翳,怀风带你看过绿绮台了吗?”
绫影连忙起身,走到丘岳面前,躬身一揖,道:“云翳受不起掌门如此厚礼…另外,云翳不明白…”
丘岳把他扶起来,解释道:“绿绮台本就有两张。一张随你娘亲远赴归云,还有一张是谁带上山的,你应明白吧?”
绫影直起身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丘岳颔首道:“他与你说了就好。我将这独存的绿绮台送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你领回去便是,无需多言。另外,”丘岳晃了晃手上的谱子,笑道:“既然疑它有蹊跷,明r.ì抚上一曲不就明晰了?”
暖烟阁已经很多年没进过这么多人了。丘掌门叉着腰,不忿的瞪着扎堆挤在屋里的这些脑袋,气道:“我说你们这些混小子,我弹琴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无影无踪,上天入地都抓不回来。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吃错药了么!?”
绫影坐在琴桌前,听完丘岳的呵斥,抬头看看眼前这七张苦瓜脸,勉强才忍住了笑意。
慕怀风一副云淡风轻,好似师父说了什么,全是耳旁风,自己一个字也没听见。柳昂本不想凑这个热闹,无奈被杨韶妍死拉硬拽的给赶了过来。宋炜是满心好奇,他想知道这弱不禁风的白衣公子,哪里值得自家大哥小弟这般殷切对待。陆江白也是这么个心思,只不过他这人一向耿直,便答师父道:“师父的琴我们听了那么些年,耳朵都能磨出茧。这绫公子既然自诩是琴圣后人,我们来听听,又有什么不妥…”
慕怀风拿剑鞘狠狠木奉在他头上,道:“不张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江白让他敲得眼冒金星,乖乖敛了声势。
罗雨浓神闲气静道:“拂音圣手,名扬九州。青出于蓝,当胜于蓝。流云出深谷,绝技敛锦袖。还望绫公子莫欺我等愚钝,别折了老先生的名声。”
卢清晓真是不明白,他这帮好哥哥今天这是怎么了,连默剑都开始噎人了。
绫影心里头倒是敞亮,看来自己想把卢清晓拐走,不费一番功夫是不行了。他向丘岳微微点头示意之后,调弄一番琴弦,便弹奏开来。琴弦一动,四周渐渐昏暗下来,慢慢的,一弯勾月悄悄攀上枝头,悬在淌着墨色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