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影轻轻的嗯了一声,垂眼看着这墨黑箱子里静静躺着的件件小物,比琉璃璀璨,比玉石珍贵,是撑着他一路走下来的,全部的动力。
清晓也看着这些小物件,随口问道:“你也在墨黎谷长大,谷主就没送你些什么玩具吗?”
绫影闻言一僵,心说我到墨黎谷的时候已经十五又多,哪还需要玩具,于是扯扯嘴角,道:“我从小就顽劣,可不讨玄叔喜欢,他不教训我就不错了,还送我什么东西…”
卢清晓看看怀里的人,浮想半天,也没能把他和顽劣二字联系起来。清晓灵光一闪,又问道:“话说你什么时候生辰?我也想送东西给你啊。”
绫影微微抬头,道:“五月初十。已经过了…”
卢清晓气结,掐他一把,道:“不早说!”
绫影吃痛,可怜巴巴的瘪着嘴嘀咕道:“你又没问我…今年过了可以明年再送嘛…不过明年就二十又七了,r.ì子过得可真快…”
卢清晓愣了愣,扯起绫影,问道:“二十七!?你哪年生人?”
绫影见他一脸惊诧,疑惑道:“祥符八年,怎么了?”
卢清晓挠挠头,道:“我一直以为你与我大哥年岁相仿呢…”
绫影嘴巴一撇,道:“卢慕辰是己酉年的,比我长上五岁还多,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卢清晓嘿嘿一乐,又把绫影揽回怀里,还是没忍住,揉了揉他鬓角的白发。可清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明白,绫影与卢慕辰素来不对付,怎么会知道他的生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掌柜是属啥的~?=w=
第62章 5 请君入瓮
已近仲夏,汴京城里里外外都蒙上一阵暑意,沿街的小贩,吆喝贩卖着消暑的冰凉饮品,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购买。绫记布坊的大小姐,穿着嫣红的轻罗衫端坐在景初园的临水廊子里,一面小口呷着梅子冰汤,一面侧目望着眼前碧池中接天莲叶,映r.ì荷花,灰白的鱼儿穿梭其间,惊起阵阵涟漪。朱鹮捏着团扇在她身后站着,手中扇子轻摇,不时的向院子外张望。等了不会儿功夫,便见一玄衫剑客,戴着斗笠,阔步走来。朱鹮俯下身子,向不儿轻声道:“大小姐,她来啦。”
不儿站起来,向来者招招手,笑道:“都说了是来赏花看景,你怎么还这幅装扮…”
那人跳到亭子里,除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面容,歉疚道:“这千里迢迢的,谁还背着那些罗裙首饰,我也就带了这么短打一套。”来者便是落梅寨的少寨主,梅曼楠。
不儿拉着曼楠坐下,递给她一碗冰汤,笑盈盈的看她咕咚咕咚灌下,又给她斟满。曼楠抬起袖子,擦擦唇角,道:“京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大夏天的还能喝到雪饮。”
不儿点头道:“不是早与你说了,这汴梁城好似人间仙境。上次去信的时候,我还特意嘱咐你带上梅夫人一同来消消暑,你就是不听我的。”
梅曼楠小嘴一撇,道:“哪是我不听你的,我好说歹说,娘亲就是不动窝,我又有什么法子啊。”
不儿自天虹门回来之后,依着绫影的吩咐,向落梅少主去了不少信笺,随信附上的,还有原先墨黎谷里存着的各种医治头疼的偏方,不儿一一筛过,将看着靠谱些的,都一并送了过去。梅曼楠从中选了一些,j_iao由寨子里的郎中调整之后,给落梅夫人服了些时r.ì,虽不能根治,倒是让夫人的病情,好转不少。曼楠看娘亲j.īng_神r.ì益好了起来,便答了不儿的请,带着商队,又到东京。
“对了,不儿,”曼楠轻笑道:“你上次寄来的方子,确有些不错的。娘亲还让我好生谢你呢。”
不儿让她莫要这般客套,显得生分了,然后又问她寨子里后来的情况。
梅曼楠盘算一番,细细道:“人手上有些更替,不过形制还是那些,未曾有变。金姐姐已经身故,我调了人手替她打理白金诸事,赤火寨自然是换了新人。那假扮谈欣的陌生娘子,我与你们谷里的人携手查了,确是揪出些端倪。”
“哦?”不儿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来了j.īng_神,她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可是与我猜的差不多?”
曼楠抬手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是是是,谁能聪明过我们墨黎少主啊。正如你所料,那假娘子与听风楼的掌柜是一对儿。恋沙镇就那么大点儿,他们再怎么避人耳目,也终是会叫人碰见。她应先是混入寨中,寻了个什么机会,然后杀了谈姐姐取而代之。”
不儿又道:“她究竟为什么要动寨子里的人?”
梅曼楠撇撇嘴,端起桌上的雪饮喝了两口,才道:“早先娘亲执掌落梅寨的时候,赏罚严明得狠,做错了大事,失了x_ing命也不是没有的。曾经有个姓尉的娘子,在白金寨下面,手脚不太干净,盗取了不少银钱。事情败露之后,让娘亲杖杀了…经我们多方查证,那人与假谈欣,应是姐妹。”
不儿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苦苦一笑道:“真是冤冤相报呐…”
曼楠随她长吁短叹一番,看着身畔池中波光粼粼,夏荷婀娜,缓缓道:“我整r.ì窝在一边关小镇里,真是孤陋寡闻,遇到你之前,都不曾听过墨黎谷。如今与他们同查案子,才知道竟然这般厉害。无论我问他们什么,两r.ì之内,必得答案。真是让人猜不透…”
朱鹮站在不儿后面,听她这么说,掩口一笑。
梅曼楠见她那样子可爱,瘪嘴道:“鹮儿姑娘莫要取笑我…我是真心佩服。”
朱鹮忙摆摆手说:“我哪敢取笑梅少主。只是凡间万物均有经络,世人行事均有章法,我家谷主不过探得一二罢了。”
梅曼楠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自己可参悟不透。她又看看眼前明眸善睐的桃腮娘子,想着不儿应是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背负着这么重的一个担子,不免得有些担忧,目光中露出隐隐的担心。
不儿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说着说着,摆出这么一副面容?”
曼楠垂下眼帘,喃喃道:“觉得你这r.ì子,过得辛苦…”
不儿一愣,疑惑道:“辛苦?哪里辛苦?”
“墨黎谷啊,”曼楠解释说:“将这么个地方运作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吧?”
不儿闻言,开怀一笑,樱唇贝齿,顾盼生辉。她扶着圆桌站起来,踱了两步轻轻倚在廊柱上,仲夏的微风拂过,吹她裙角飞扬。她捏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良久,缓缓开口道:“我两岁的时候,被玄叔救回谷里,在这白梨花从中识文断句,习武弄剑,过了一十多年。学的倦了,跌的疼了,回身就有一温柔的大手将我抱起来。那慈爱的目光,宽容的微笑,伴我一点点成长。”
不儿回头看看朱鹮,笑道:“鹮儿你知道嘛,我第一次进雨文堂的时候,还没有玄叔的桌子高。我记得自己死命扒着桌沿欠着脚,才勉强能看见他桌上的笔墨纸砚。后来,慢慢的,我就可以自己爬到他的大椅子上,抓着毛笔乱挥。他那些装条子的竹筒,不知让我踩烂多少,更别提沙盘里的小旗了。”
朱鹮想了想,疑惑道:“那沙盘外面不是有栅栏吗?”不儿咯咯一乐,道:“后来才装的,终是让我给踩怕了呗!”
她转回身子,复又看向荷塘,继续道:“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玄叔便将墨黎谷的运作之章法,慢慢教授于我。起初我觉得那些东西晦涩难懂,讨厌的很。直到有一天,我学得实在烦了,将那些书卷悉数扔在他身上,哭闹着跑出书房。我在书房外面藏了一会儿,见他没追出来,觉得奇怪,又偷偷跑了回去。”
梅曼楠问道:“谷主可是生气了?”
不儿蹙着眉摇摇头,说:“没有,他只是坐在地上,抱着那些书卷,红着眼睛,嘀嘀咕咕的…”
“他…说什么了…?”朱鹮小心的探头问道。
不儿叹了口气,道:“说他没有照顾好我,对不起我娘…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心疼的不得了,便下了决心,绝不辜负他。不过说也奇怪,自那天之后,我也不觉得那些东西厌烦了。潜心看下来,发现真是很有意思。而且随着年纪增长,愈发觉得那规程行文j.īng_妙,丝丝入扣。可明事理,可探人心,真不知玄叔是怎么想出来的。”
梅曼楠听着听着,觉得不儿的故事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问道:“那、那绫先生呢?他既然是你长兄,理应与你同习这些规矩剑术呐。”
不儿那明媚的笑颜上,不免染上些y-in翳,她黯淡了目光,低声道:“他不在…他一直都不在…玄叔当年从火场里救出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阿鸳…”
曼楠怔了怔,又问道:“那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不儿摇摇头,她靠着廊柱缓缓坐下,接着说道:“不过后来,还是让玄叔他们寻回来了。我永远都记得,在墨黎谷初次见他,他温润的面容,清澈的笑。他跑到我面前,蹲下来,拉着我的手,对我道:好不儿,我回来了…”
不儿回想起当年那个面若冠玉英姿飒爽的少年,再想想现在铺子里这个两鬓挂霜说一藏十的掌柜,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道:“明明是来赏花的,说这些干嘛。”
曼楠听她声音有些哽咽,忙起身挪她身边,捏捏她的小手,道:“不说不说,是我不好,胡乱问这些惹你伤怀的事儿。这池子里的小荷开得清丽,正是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就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