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至当地民间皆传城中百姓顶青天,大漠游民披玄衫,不问当今谁作帝,只道恋沙有梅仙。梅曼楠作为落梅夫人唯一的独生女,在这么个环境下长大,自然是衣食无忧,只是童年过得孤寂,也没什么玩伴。所以当她碰到不儿这么一个古灵j.īng_怪,又胆识过人的同龄少女才特别珍惜,希望能成为挚友。
说实话,她原来还挺担心不儿会觉得此去山寨,长路漫漫,险象环生不一定会答应自己的邀约。却没想到这小姑娘能说出愿与自己共览大漠风光的豪言,绫影虽说是在后面跟着,可是自从出了东京城就不见了踪影。这绫姑娘呢,除了一个贴身的丫头,也不带别的侍卫,真不知她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不知江湖险恶,总之从秉x_ing,到气度都甚合自己的脾气。
不儿作为绫记布坊实际的掌门人,去采买压货也是家常便饭,其中去的最多的,便是川蜀益州。益州到汴梁也是两千多里路,加上蜀地多山,道路难行,所以一趟出行耗费个四五个月也是常事。不儿不到十岁的时候,便拜在墨黎谷学艺,起初主要是为了防身,所以比起手上的刀剑功夫,还是轻功学的更多些,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不儿身子轻,力气小,只学了两路剑法。一套主攻名为虹影,一套主守叫做群萤。寥寥几句剑闪如虹光,来去无影踪,群花漫天舞,萤火穿心中就是剑诀了。他们离谷之时,谷主送了她一柄素白短剑,和一支暗藏玄机的保命银簪,让她时时戴在头上,不可摘下。不儿挎着小马,哼着小曲,在一队弩手的护卫下和梅曼楠并肩而行。她早就习惯了长途奔波,也并未觉得太累,便一边赏景,一边和梅少寨主天南地北的聊着,也是乐得逍遥。
只不过两人聊了大半天之后,梅曼楠终于忍不住了,跟不儿抱怨道:“绫姑娘,你我既是朋友,你就别再叫我少寨主了,听着实在是别扭。还是称我曼楠吧。”
“曼楠,曼楠,”不儿琢磨了琢磨,然后仿着绫影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到:“傲雪寒梅多烂漫,细沙不惹红楠枝。真是好名字啊。”
梅曼楠心下一笑,没想到这绫姑娘除了能说会道,还满腹经纶,觉得更是有趣。
这一队人马脚程还是挺快,不到十天就走到了长安。她们稍作休息之后,没有在长安城久待,次r.ì便再度启程。中间不儿抽了个空,把一直跟在身边的白鹭唤了进来,打探了一下绫影那边的情况。得知卢清晓陪着绫影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也就放了心,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又j.īng_神抖擞的出发了。她们一路西行,走的都是官道,倒也还算太平,眼看着快到泾川了,姐妹俩一合计,干脆赶赶路吧,这样早点到镇子里,大家也能好好休息一下。结果没想到,就离泾川镇还不到一百里的时候,真冒出来个拦路的。
老远就看到一排木刺路障,上面还裹了些铁蒺藜。十来个持着钢刀的汉子,一水儿的粗布短打。为首的那个紫面方脸,提着双刀,左手戴了只黑手套,大咧咧的站在路中央,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梅曼楠和不儿j_iao换了一下眼色,她压低声音,轻轻对不儿说:“紫面双刀孙浩源,是这附近白林寨的二把手。平r.ì里我们给他j_iao的银子也不少,怎么还来惹事。”
不儿觉得孙浩源这名字甚是耳熟,眼珠子滴溜一转,不等梅曼楠反应,一个飞身就跳到了大路中间,一副轻蔑的样子道:“原来是孙大侠。真是人如其名啊。”
不儿这一招险棋吓得梅曼楠一身冷汗,赶紧挥手示意手下们备好□□,以防对方下什么狠手。
那紫面的汉子见眼下突然飞来这么一个小娘子也是一诧,嘴上当然不能示弱:“敢问阁下是哪路高人?既然知我孙某名号,便应知道我只要钱,不要命。速速让你家主子j_iao上路钱,我自会放你们过去。”
不儿却不理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你跑到这来拦路设障,也不知你家白寨主知不知晓。你上次不知好歹的劫了几家农户凑的看病救命钱,被白杨砍下的手指头也不知长回来没有。怎么这才几天啊,老毛病又犯啦?”
孙浩源听见对方提起这事儿大吃一惊。原来几月之前,他因为赌输了钱,又不敢跟寨主说,干脆找了几个兄弟在路边猫着想劫上一票,正好赶上几个倒霉的村民路过,他们把村民揍了一顿,拿了钱就绝尘而去。却没想到后来被寨主白杨查出那是因为村里突发了瘟疫,一个村凑的请郎中的钱。白杨虽然是个土匪头子,心中却也有劫富济贫的侠盗心肠,知道孙浩源闹了这么一出,一气之下剁了他的小指,以示惩戒。但是奇就奇在这事儿除了白寨主和孙浩源自己,没几个人知道,如今被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抖出来,恼羞成怒,一下就动了杀心,随即喝道:“好一个信口开河的小娘子!看我取你小命! ”说罢提刀便砍,却被不儿轻巧的躲过。
不儿退了两步,手上顺势摸出了一柄白色短剑,护在身前。她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嘴上却没停:“喂喂喂!你可知道我们这一行是干嘛的?我家主人知道此地受了蝗灾,又招了瘟疫。朝廷虽拨了赈灾的银两,但是没有药材还是治不了病啊。我们可是千里迢迢从京师运来了救命的C_ào药。怎么你还要抢去不行?你就不怕再传到白寨主那里,取了你的双手?”
孙浩源听她这么一说,将信将疑的停下了动作,回头给后面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快跑几步跟上来,只听孙浩源问道这小娘子什么来头,怎么小小年纪知道这么多事儿?别说孙浩源了,连梅家的少主也是觉得蹊跷,干脆竖直了耳朵听着。后面的汉子盯着不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她手上那柄短剑之上。
十来岁的光景,朱红的胡服,透白的短剑,脚下生风,身轻如燕,汉子突然恍然大悟道:“女侠可是墨黎仙谷的朱裙飞雀黎不否?”
不儿唇角一勾,笑道:“哟?没想到我这么有名啊?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还有人识得我这月白剑。”
那汉子又附在孙浩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就退了回去。孙浩源低着头琢磨了一下,一张紫脸涨得又黑又红更是难看,最后朝着这个比自己小上一轮的丫头拱手道:“算孙某有眼无珠,冲撞了黎姑娘。还望姑娘莫怪,莫要…”话到后面,面子实在拉不下来,停在了一半。
不儿嘻嘻一笑,收剑回鞘然后很大度的说到:“既然孙大侠没劫我们,那这事儿你们白寨主自然不会知道。至少,不会从我这知道,你大可放心。大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去寨上喝茶了。”
话音未落,不儿一个飞身回到了梅曼楠身边,冲她眨了眨眼。
孙浩源心想着谁要请你喝茶,还是赶紧把这瘟神送走,免得再生事端。所以让手下匆匆撤了路障,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梅家的商队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心想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偏偏碰上了手眼通天的墨黎仙人的掌上明珠,长叹一口气,就带着手下悻悻回去了。
梅曼楠她们一路小跑,回头看看白林寨的人确实消失不见了,才放下心来,减慢了速度。梅家少主看着不儿不可思议的问道:“刚才你说的那些事儿都是真的?你都知道?”
不儿提起水囊喝了几口,才回答她说:“我只知道那孙浩源抢错过灾民的救命钱被白杨骂过。其他的都是猜的。”
“猜的?猜的你也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你不要命啦?”梅曼楠真是被不儿搞的没了脾气。
不儿却很轻松的说:“哎,不会有事的。那孙浩源的功夫就那么回事儿,他后面那个汉子一直盯着我手上的剑,恐怕早就认出我了。他又不傻,才不会为了几个铜板,惹上墨黎谷呢。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保护我呢嘛。”说罢不儿往曼楠肩上重重一拍,一副我看好你的样子。
梅曼楠又道:“早r.ì在东京城时,你不是说你姓绫吗?”
不儿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在哥哥身边我姓绫,出门就姓黎啦。有什么所谓,我就是我啦。”
梅曼楠久居大漠,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墨黎仙谷是个什么地方,只是看对手有那么点闻风丧胆的架势,觉得可能是中原一个有名的门派吧。
梅家商队过了白林寨的路障还没走上十里地,又看见前面拦路站了几个人影,走进一看,见是几个悍匪随便堆了点柴木当做路障,七八个人,拿着刀枪棍木奉什么的都有,衣服也不齐整。为首的一个提了一把铁黑的大环刀,倒是还有点气势。他们喝停了曼楠的商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留钱不留命,留命不留钱的废话。梅少主对着这番人上下打量了一会,大概猜到这多半是附近的饥民,被蝗灾瘟疫夺了生计,便开始做上这拦路抢劫的营生。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先拉过不儿问道:“这一伙儿人,你不会也有办法吧?”
不儿干脆的摇摇头说:“没辙。乖乖j_iao钱吧。”
梅曼楠心说总算有你绫大小姐搞不定的事儿了,便差手下与了些碎银过去,j_iao涉一番。对方收了钱财也没问难他们,痛快的把他们放走了。
连着遇了两拨劫匪,耽误了不少时辰,梅曼楠吩咐手下加快进程,争取在天黑前赶到泾州,她可不想在这窃贼环饲之下露宿郊外。一队人马紧赶慢赶,总算在入幕时分进了城,找到一个小客栈,可以歇歇脚,安顿一下。梅曼楠知道大家都旅途疲惫,嘱咐手下做好轮班值岗的计划后,就让他们都去休息了。自己也早早回了客房。
不儿和丫头朱鹮分到一间屋,两人简单洗漱之后,不儿便让朱鹮把白鹭叫进来,问问哥哥那边的情况。稍顷,白鹭一个闪身进来,接过朱鹮递给他的饼一边啃着,一边比划。
“大小姐,小鹭说,掌柜他们比咱们先到了,就在旁边的脚店歇息,让您不必担心。”
白鹭在不儿身边也待了几年了,他那些手势不儿也大体能看懂。不儿从包裹中取出地图查阅了一下,发现大概还有一半的路觉得有些疲惫,便让白鹭先回去休息,自己也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