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仿佛失了最后一丝力气,硬生生的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再没了言语。
卢清晓看他这副鬼样子真是急的百爪挠心。他绕到床边把绫影拉起来,然后捏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回忆之所以是回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又改变不了,还想它作甚?我知你身上扛着什么难事。你不必藏着,多大的事,多沉的担子,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啊! ”
绫影勉强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嘴角挤出一抹苦笑,很迟疑的问道:“一起分担…?凭什么?就凭这两个月的j_iao情?”
“对啊,就凭这两个月的j_iao情!”清晓死瞪着他,决然道:“你我若能成知己,初见便知,何须两月?”
卢清晓坚定的目光扎的绫影觉得有点疼。他心虚的避开那的灼人的眸子望向窗外,瞭望藏青墨空上缀着的残月孤星,幽幽说道:“你虽能陪我笑看这世间乐事,却难共饮我心中一杯苦酒。长路漫漫,我还得独行。”
卢清晓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但是对着绫影这不知道是超脱的看清了一切,还是迷离的什么都看不清神情,除了一阵心疼,怎么也气不起来。他叹了口气,不想再跟这冥顽不灵的倔牛较劲,干脆去绫影的包袱里翻出两件衣服扔给他说:“把衣服换了吧,你那衣襟上都是血。”
趁着绫影换衣服的功夫,清晓盘坐在床上绞尽脑汁琢磨着什么。
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好像突然想通了,心满意足的往床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在脑后,欢快的说道:“嘿嘿,我知道了! ”
绫影回过头奇怪的盯着他,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卢清晓蹿过去抓起长衫套在绫影身上,欢快的答道:“这你的嘴呢,长在你脸上,你愿意怎么说随你,”
他帮绫影套好了长衫,又回手去拾束带,结果叫人一巴掌拍开。他也不恼,只是嘻嘻一笑,坐回床上,然后接着道:“但是我的腿可是长在我身上诶,我爱跟谁走跟谁走,你也管-不-着。”
听着卢清晓叨叨完这一堆,绫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这什么无赖理论。他沿着床边躺下,又觉得,这话还真就是生x_ing洒脱的卢二公子能说出口,于是笑笑道:“行吧,你爱跟谁走跟谁走,别跟着我就完了。”
卢清晓没理他,拉上被子盖住脸。绫影折腾了半天也是疲惫,脑袋一沾枕头,不消一会儿就沉沉睡下。清晓躺了没多久,便听得从旁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被绫影吓过两次之后,他觉得这平稳的声音真是弥足珍贵,便把被子拉开,翻身凑过去盯着绫影看。
他小心拨开绫影面前的乱发,然后把耳朵凑到绫影的鼻尖上,沉心听了一会儿那细微的一呼一吸的声音。清晓忽然觉得心头一动,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他望着绫影的睡脸小声嘀咕道:“干嘛不让跟着你?我就跟着你…”
说完他捏着绫影的下巴,探头过去,在绫影的面颊上,留下了轻轻的一吻。得逞之后他窃窃一笑,钻回自己的被窝里美滋滋的睡着了。却没发现睡在身边的人,那久蹙的长眉,锁的更紧了。
第二天是个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从客房窗户里照进来的刺眼的yá-ng光,把睡的酣甜的卢清晓给晃醒了。他先下意识的往边上摸了一下,发觉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更衣之后,出门去寻他。
清晓下到客栈一楼扫了一圈,看见绫影和白鹭坐在大堂的一角正在吃早饭。那桌上除了这主仆二人,还有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星若穿了一身窄袖紧身的靛蓝短衫,锦缎料子缀毛小领带着丝华美之气,此时正托着那张一笑倾城的小脸,目不转睛的盯着身边埋头吃饭的绫影。卢清晓看他那美眸含情望断秋水的模样,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绫影估计是被星若盯的有点烦,抬头正好看到清晓,自然的摆了摆手招呼他过来同坐。卢清晓跟店家随便点了些吃食,就长腿一迈,稳稳当当的坐在星若对面,直勾勾的向他看过去。
清晓坐下之后,白鹭突然觉得这四方桌上暗潮涌动,一左一右两座大山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想当年自己跟谷主过招的时候,都没有感受过这么大的压力。他偷偷瞄了眼对面的掌柜,却见人家泰然自若的坐在那,吃个笼饼喝口汤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不一会儿还平静的飘出一句话来:“星若,怎么不跟卢公子打招呼?”
星若双眉一簇,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但既然绫影发话了还得照做,只得勉强的努努嘴,y-inyá-ng怪气的说道:“见过卢公子。卢公子你可真是y-in魂不散啊,都从东京城跟到这大漠边关来了。”
卢清晓本来就不喜欢绫影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弟弟,更何况他又不瞎,当然能看出来根本不是什么弟弟。既然对方挑衅,自己也不能示弱,所以张口就回:“我卢家托绫先生代为查案,自是要千里相随,护卫左右,r.ì夜相伴,同行同眠呀。”
绫影听到“r.ì夜相伴”几个字,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皱着眉扫了眼卢清晓。
对面的星若一张俊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卢清晓的眠字话音未落,只觉耳畔生风,一软铁钢鞭冲着自己的脑袋就砸将下来。他连忙躲开,身子一矮后蹿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小白鹭看了眼掌柜y-in沉的脸色一个跟头飞身上桌,把星若的鞭子踩在了脚下,很不客气的瞪着他。星若虽然急怒攻心却也不想当着绫影的面跟白鹭动手,只得狠狠甩了鞭子,悻悻坐了回去。白鹭见星若收了攻势,才跳下饭桌。他知这蓝堂主是个一点就爆的□□库自然不敢大意,乖乖的站在绫影身后,怕这俩人动起手来伤着自家主子。
绫影收了星若的鞭子握在手中,冲卢清晓扬了扬头让他坐回来,带着点埋怨的语气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卢清晓本来想说我哪知道你这弟弟这般不讲道理,但还是把话乖乖咽了回去。他看了看绫影手里的软铁鞭,回想了一下之前不儿对星若的称呼,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你是天虹门的冷月银钩?”
星若见对方识出自己,得意的点头答道:“正是小爷。你这功夫不怎么样,眼力倒是不错嘛。”
卢清晓没吃他这套,只是琢磨着,没想到蜀地天虹蓝涧堂的堂主,年纪这么小。
绫影似乎心中记起了什么,看向星若问道:“司马堂主那么急着招你回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星若不愿当着卢清晓的面议论自己门内之事,便瞪了他两眼。卢清晓知趣的摆摆手,跟绫影打了个招呼,就离了客栈去镇子里溜达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每年年终都有比武排辈的事儿嘛,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程,分分队伍,排排r.ì子就完了。可是不知道那白潋的老头吃饱了撑的动了什么歪心思,非说今年要加上鱼跃之战。每个组打出来的人,要跟我们几个过招。还搞出了一大堆的规则道理。说完之后吧,还一呼百应了,大家都闹着要这么干。你知道的,大哥那个人一向是墨守成规惯了,这种别出心裁的事儿他最是应付不来。才火急火燎的把我喊回去商量对策。”
星若说到这,想明白要不是冯越泽冒出这么个馊主意,卢清晓哪有什么机会陪着绫影一路从汴梁行至大漠,还说出什么r.ì夜相伴的鬼话,心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绫影倒是觉得这白潋堂主的主意其实不错。天虹门也是蜀地的一个大门派了,门下弟子有几百号人,平r.ì里有机会亲眼得见几位堂主真身的就不多,更别说动手过招了。他这么一搞,倒是个振奋人心的好办法。不过倒真是苦了司马贤这个木奉槌脑袋了。
绫影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又问:“星若,你们天虹门没有门主已经好多年了吧?既然司马堂主一直代理门主之事,他干嘛不自己做门主呢?他当了掌门,这些破事他不愿意干,不就可以不干了么。”
星若嘿嘿一笑,眨巴着眼睛回答道:“这事儿我早就问过啦。大哥说,他才不去做那领头的苦差事呢。我们几个都是堂主,平起平坐,只要老掌门的牌位立在那,就能起到制衡我们的作用。况且一门之主诶,那是从武功到德行,往小了说你得能服帮众,往大了说你还得能服江湖。哪那么容易啊。”
星若刚刚说完,绫影就一拍桌子,兴奋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司马堂主,才是大智若愚啊。 ”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鹭,小白鹭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冲着他使劲点头。星若有点不明白想追问怎么回事。却见绫影摆摆手说回来再跟他解释,旋即整了整衣冠,披了件外衫,带着白鹭策马扬鞭向落梅寨飞驰而去。
此时的落梅寨,气氛异常凝重。烟沙堂中,落梅夫人手持碧玉权杖,身披黛色长袍,正襟危坐。少主梅曼楠端坐其右,不儿带着朱鹮坐在曼楠身边。五个副寨主杨灵跪在正中央,谈欣和金玉珍一左一右立在她两侧,剩下的沈惠和袁悦夕则坐在自己平r.ì议事的位子上。昨天不儿和朱鹮连夜赶回来之后,直接去见了梅曼楠,把绫影分析的情况原封不动的转告了一遍。梅少主听完自有醍醐灌顶之感,对绫影也多了几分好奇。今天一早二人不敢耽搁,早早就去落梅夫人那禀告一番。落梅夫人听完淡淡一笑,觉得这墨黎谷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除了这个胆大心细的大小姐,还藏了这么一个洞若观火的绫先生。
梅寨主虽然觉察出自己手下这几个人不安分,却真没想到她们肆意妄为到要把自己的落梅寨变成她们的囊中之物。而且不论是谈欣还是金玉珍都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老部下了,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最近身体不好,她们就想取而代之?想到这里,纵使落梅夫人一代英豪,也但觉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令人胆寒。
不过也正如绫影所说,她给了谈欣一天的时间,让她去跟金玉珍查账,确实是个套。她也希望这几个部下能念及旧情,不要一错再错。若她们查到最后,把责任都推到方若佳身上,放过杨灵,自己也给她们准备了几个退路。毕竟相伴多年,落梅夫人觉得也还不到恩断义绝挥泪横刀的时候。就在烟沙堂上摆好阵势,谈欣准备汇报寨主吩咐的所查之事的时候,一个丫鬟跑了进来,说是寨子门外有人求见。来者是个白衣公子姓绫名影还带了个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