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慕辰走上前去向不儿道:“绫姑娘真是稀客,不知有什么是慕辰帮的上忙的?”
不儿直言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问问,何种香药,宜制香囊?”
卢慕辰道:“自是馥郁者好,百花皆宜。”边说,他边把不儿他们带到桌案旁坐好,自己则去柜台后面取了四五个小盒,悉数端来,放置在木桌上。他逐一清点解释道:“瑞香、密友芬芳四溢,木樨浓郁,橙花清雅,就看姑娘喜欢哪种了。”
不儿把每个小盒都托起来嗅了嗅,道:“都挺好。烦请卢公子每样都帮我取一两吧。总共多少银钱?”不儿从袖中捏出钱袋问道。
卢慕辰吩咐伙计按照不儿的话都准备好,然后道:“绫姑娘想要什么来拿便是,哪里需得银钱。”
不儿心说我与你卢家有这般熟络吗?摸出几两银子j_iao给卢慕辰,才接过伙计手中的香药。卢慕辰见人家不领情自己也不好多言,试探的问道:“绫姑娘今r.ì可见到清晓了?”
不儿随口答道:“见到了。早上来铺子里把我哥哥借走了。卢公子可知他们去哪了?”
卢慕辰一听,觉得自己愈发搞不明白弟弟了,不过还是把枯蝉寺的事儿说与不儿。不儿听完撇撇嘴,回头对雷重秋道:“看来哥哥今天是回不来了。”她谢过卢慕辰,带着雷重秋回了布坊。雷重秋跟着不儿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们刚说的清晓,可是南山旋剑卢清晓?”
不儿咯咯一笑,答:“是倒是,不过他这么有名吗?南山派和万钧庄好像没什么往来吧?”
雷重秋道:“我也是偶然听庄子里的人说的。他那两仪万象诀好像挺厉害。”
不儿惊讶道:“是嘛?那等他回来,让他跟我过过招好啦。”
雷重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纤细柔弱的小娘子,还揣了一身武艺。柏叶那r.ì他忙着跟程充纠缠,未曾细看,也不知她是师从谁家。
他们俩回到布店,就见一小丫鬟气鼓鼓的从里面冲出来。朱鹮跑到不儿面前,叉着腰责备道:“才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不儿歉疚道:“哎呀,我一着急忘了跟你说…别气别气,我就去对面香铺买了点香药。”
朱鹮看到不儿手中的包裹知她所言不虚,但还是狠狠的瞪了眼雷重秋。她把不儿拉到自己身后,对雷重秋道:“万钧少主,这天色也不早了,您是要留下吃晚膳吗?”
雷重秋退了半步,心想这布店真是奇了,怎么丫头比主子还凶。他摆手道:“已是耽误了绫姑娘半r.ì,就不多做打扰了。重秋先告辞了。”
不儿与他道了别,同朱鹮一起回到院里。朱鹮担心的说道:“掌柜的又不在,你跟他说什么话。总觉得这人贼眉鼠眼,不安好心。”
不儿失笑道:“上次在夔州遇到的也是他。你不是还说他侠肝义胆吗?”
朱鹮急道:“你还敢提夔州?我不知道那人是雷重秋才那么说。他要真是侠肝义胆,还能落个鼠辈名号?现在想想,搞不好那时他就动了歪脑筋。”
不儿实在是拿她这个好妹妹没辙了,一面安慰她一面赔不是,两人这么说说笑笑,找青鸳吃晚饭去了。
第二天午后,卢清晓才把绫影给送还回来。青鸳将自家掌柜扶去沐浴歇息,不儿则把卢清晓叫到了偏厅。不儿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一跑便是两天,不知卢公子把哥哥带到哪里去啦?”
清晓觉得有些歉意,忙答说:“我让云翳陪我去了趟山中小寺。没想到遇上大雪封山,才耽搁了一r.ì。惹得你担心,真是抱歉。”
不儿笑笑,复又问道:“哥哥脸色好像不太好,没出什么事儿吧?”
“额…”让人家小娘子这么一问,清晓感到十分为难,心说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他琢磨半天,只好说道:“昨夜雪大,寺中寒冷,好像没睡好…”
不儿道:“然后呢?”
“然后?”卢清晓不明就里的看着不儿,反问道:“什么然后?然后今天就回来了啊?”
不儿顿升一股脱力之感,无奈的问道:“哥哥可跟你说什么了?”
卢清晓想了想绫影的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犹豫片刻,爽朗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随便聊聊嘛。”
说完之后,他看不儿的脸色沉了下来,然后围着自己缓缓绕圈子。清晓感到颇为疑惑,于是好奇的问她:“不儿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不儿在屋里慢慢踱步,凝眉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闯进布店,然后就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人。她绞着衣袖,暗自思忖着:我做不到的事…他是不是能做的了?这南山旋剑到底能不能让他…断了那凄然的念想?她徘徊良久,终是决定借此机会搏上一搏,于是从袖子里摸出个三寸来长的东西。不儿掂掂手里的物件,然后递到卢清晓面前,正色道:“卢公子,可知这是什么?”
卢清晓低头看去,见绫大小姐柔荑玉指间,捏着一支竹筒。筒子淌着墨色,泛起磷光,以一方朱漆封口,朱漆上面盖一圆印,印上是一朵梨花,外环一圆环。清晓迟疑道:“墨黎谷的…墨竹筒?”
不儿点点头道:“不儿谢公子陪我家哥哥西行大漠,南至崇山,特备此薄礼。这筒子里,有卢公子想知道的所有事情,还望公子收下。”
卢清晓听闻不儿的话,怔怔看她半晌,旋即双眉一纵,向不儿道:“我不要!我没什么想知道的!就算有,问你们就是!要此何用!?”
不儿眯起眸子,勾勾唇角道:“你问他,他便答你吗?”
清晓锁紧眉头,怫然道:“他若是想说于我,自会答我!若是不想说,我不知道又有何妨?总之你快将这东西拿走!”
不儿歪过脑袋,再次问道:“这十两黄金一支的筒子,你真不要?”
清晓瞪她两眼,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不儿见他确实动了气,赶忙追上去,挡在他前面道:“别走别走…不要便不要,别生气嘛…”
卢清晓看着墨黎少主把竹筒收回了袖子里,才停了脚步,蹙眉看着她道:“你墨黎谷有你处事之章法,我南山剑也有我为人之准则。我敬不儿姑娘年纪轻轻便执掌天下第一谷,心思之缜密,头脑之聪慧,清晓难以望其项背。清晓不才,既无气吞山河万夫莫敌之英勇,亦无运筹帷幄袖藏千卷之谋略,唯以一颗诚心待人。如若我这蠢笨之人入不了墨黎少主的慧眼,清晓也不奢望能与你以朋友相称。只是倘若不儿姑娘还能看得上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南山旋剑,便莫要在做这般试探!实在太过伤人!”
不儿看他句句情真,字字意切,蹙眉一笑,郑重道:“不儿知错了,先给卢公子陪个不是。”她向清晓施了一礼,然后接着说道:“不儿确是关心则乱,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望卢公子别与我计较。不儿身边,少有公子这般直爽之人,当然希望能与公子成为朋友,请公子切莫推辞。不儿保证今r.ì之事,再不会有。”说完,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卢清晓。等了片刻,她见清晓的面色渐渐和缓下来,又撒娇道:“真的知错啦,我真的觉得你这一路跑的辛苦,想谢谢你。不过谢礼选的太不好啦…回头,我再挑些别的送你,莫要生气了嘛。”
卢清晓知道自己一向应付不来这变脸如翻书的绫家大小姐,只好勉为其难的扯扯嘴角。不儿看他面色仍是不快,但是怒气已消,暗自松了口气,心下感慨道:若是世上的人,皆如你卢清晓一般,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就好了,省去多少繁琐。
她上前一步,仰起头,看着卢清晓道:“对啦,不儿听说你的两仪剑颇为厉害,闲暇之余,让我讨教一二啊?”
清晓往后退了一步,瘪嘴道:“又是听说…”
不儿鼓起嘴巴,气鼓鼓的说道:“确实是听说的嘛!你干嘛不信人家…人家就是想讨教讨教,还不行吗…都说是朋友,还这般小气…”然后越说越委屈,眼圈好似都要红。
清晓真是让她闹得没辙了,慌忙解释道:“哎呀没有,我没不信你!你别这个样子…我那两仪剑不过学了半年,也就三成吧…你若是想看,等我学完了,再跟你比划嘛…”
不儿见他这么说,才敛去愁容,哼哼道:“好啊!你可不许食言啊!”
卢清晓心说冲着您这般厉害,我哪里敢食言,赶紧连连保证。不儿美美一乐,说知道清晓今r.ì赶路辛苦,便不再多留,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卢清晓见大小姐总算放过自己,赶忙应下,约了改r.ì拜访,夹着尾巴往家跑去。
南山旋剑一走,不儿又掏出怀里的竹筒,打开之后,倒出一张白纸。她微微一笑,将油纸烧了,然后把朱鹮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两句,朱鹮领了命,快步离去。
霁雪之后的夜空,格外晴朗,明月如钩,高悬于上,洒一地银辉。不儿坐在流竹轩里,看绫影拿一块绸布,悉心擦拭着家里那张琴。这张仲尼琴,以古桐所制,通体漆黑,材分短小,形如简瓦,琴背池上书幽音二字,是绫影及冠之时,玄鹤送他的礼物。玄鹤送了他琴,却不让他在墨黎谷里弹奏,所以绫影离谷的时候,便把它带了出来。绫影受伤之后,气血两亏,琴也弹的少了,这幽音琴就只好静静躺在阁楼里。眼下芙蓉古谱暗藏玄机,绫影几经思量还是把它请了出来,想借着月色奏弄一番。
不儿从怀中取出一小块橙花香,拿到绫影面前晃了晃,问道:“好不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