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浣尘这个名字,夏绝衣好歹做出了点反应,他转过目光与温碧情对视。温碧情凶狠地回瞪过去,所有的不甘都倾泻出来,赤裸的目光不掩一丝恨意。然而温碧情却无法读懂夏绝衣的眼里装了什么,不知是因为内容太复杂故而显得空白,还是其实那就是一片空洞。
没人上前打扰他们。清楚他们恩怨的都自觉不上前来,不清楚的也只是局外人。
而这一切看在智癫大师眼中,便是一笔糊涂账。他年已近古稀啦,看见温碧情的时候会犯嘀咕,联想到夏绝衣便什么都明了了,这两兄弟同温情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像极了。温碧情那身妖娆的风情怕是承袭他娘,夏绝衣时而酷似温情时而又流露出江无寻的气息。这真是笔糊涂账。
牵扯到旧事,智癫大师默默念了一声佛号,心底叹息:今日怕是要有个交代了。出家人看淡红尘,人家的家务事,别人最好不要插手。这样想开,智癫心安理得地开始看戏。
忽然嘈杂之声从外面传来,不多时,便有一个浑身染血的人跌跌撞撞摔进来,口里哆哆嗦嗦道:“有鬼!有鬼!有鬼啊~~~!”他最后那声鬼叫得尤为凄惨,将众人耳膜几乎叫破。
只见摔在地上那个血人被一脚踩爆了咽喉,血溅三尺!那是一只洁白的薄地锻靴,尽管血飞起三尺,向四周爆裂开,却一滴都没
落在靴子上。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白靴子,只觉白得比夏绝衣的白衣还诡异!是啊,血爆裂成那样,一滴都没粘在上面,还是那么洁白如新。
尽管那靴子很精致很好看,众人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白靴踏过汨汨的血,人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都碎成了渣渣。
这是个美人。温碧情和夏绝衣也都是美人,只是这二人加起来也不及这人风华一半!温碧情太妖娆,夏绝衣太冷!
而这个人,又冷又妖娆,将冷艳推向极致!或许有人敢向温碧情或者夏绝衣口出诬言,但对着这个人,没有人会这样做,他们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个人气势太足,眉目里全是高人一等的骄傲,俯视众生如蝼蚁。他的每一个动作里都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与高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踩着人间的泥都是对他的亵渎!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这是个仙而不是人。
智癫兀自摇首,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说罢,抬高声音,道,“温谷主,咱们有数十年不见啦。”
来者正是铁棠谷谷主温碧情,他闻言稍稍抬高眉尖,扫了智癫一眼。
智癫说着话的时候,就从高台上向下走,他知道这个温谷主从来只有自己高高在上的份,想让这货仰视自己还不如自尽来得快。智癫承认,他打不过这位温谷主,也算计不过这位。
温情难得地对智癫点点头,智癫自认自己已然古稀之年了,应当没什么能让他动容了,这一瞬居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
勉强算是与智癫打过招呼之后,温情向一个人投去冷淡的目光。
忽然,夏绝衣开口了,只听他道,“既然我是揽月摘星的浣尘,那就委托铁棠谷一件事罢。”说着他将手伸到燕轻尘眼前,蓦地有个东西从他手上坠下来,在燕轻尘眼前晃来晃去。
燕轻尘瞳孔放大,心头一跳。
“就请刑主清理门户,当场格杀谷主罢。”夏绝衣一脸平静道。
这句话却在众人掀起滔天巨浪。且不说温碧情是个西贝货,就是他真正的刑主夏绝衣,有那个能耐能杀得了温情么?!
燕轻尘还算冷静,平静下来整理思路,刚要问夏绝衣温情犯了铁棠谷哪条刑律。
便见大白天有人放了五彩斑斓的烟花,燃在半空。有武林盟的看了这个消息,心凉了半截,连带看向温情的目光都是惊怒的。
燕轻尘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这时,便双骑并辔打马而来。这两个头戴斗笠身着白色披风的骑士,冲进场中,高声指责温情的罪状。
燕轻尘越听心越凉。
原本刑谷的重犯都跑到江湖上为祸,杀人无数,竟然都是温碧情授意。而温碧情亲自连挑四大世家,将四大世家之人杀了
个干干净净。这不,杀着杀着就跑来在众人眼前行凶了。
温情这是将刑律犯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未犯淫戒,还真找不到不杀他的理由。
燕轻尘心凉之余,十分奇怪夏绝衣是使了什么计谋居然能让韬光养晦数十年的温情出谷,还做下如此的滔天大孽。
智癫却是越听越明白。
当年便是四大世家合起伙来,将江无寻逼到退无可退,令其名裂。毁了江无寻,有温情九分功劳,还有一分却是这江湖凉薄、争权夺利、乌烟瘴气。
就是不知是什么刺激得温情要翻这些陈年旧账。智癫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偏偏夏绝衣说完话之后,便又是一副神思飘渺的样子,眼神放空,垂长的眼睫半敛,十分安静。他双手背在身后,指头上勾着一段红绳,红绳上吊了一块琉璃片。那片琉璃晶莹剔透,琥珀色,表层浮有细小繁复的纹路,似是花纹又似是古文。
那片琉璃甲就是西府海棠令。就吊在夏绝衣手上,天下人都知道夏绝衣是刑主,铁棠令不能持在他手里,偏偏大家都是哑巴吃黄连,无法将真相吐露。一时间,众人都将眼光投向燕轻尘,询问意味明显:你看怎么办。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燕轻尘心道。
温碧情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然而要让温碧情去杀温情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若是承认夏绝衣是刑主,他持令便是犯了刑律,这下倒是能名正言顺地让铁棠谷与之为敌,却无异于将温碧情的身份暴露。天下人都将知道温碧情的红倌身份。
夏绝衣现在是给温碧情出了一个选择题,要命还是要名。在温碧情这里却是两难的,因为温碧情所费的诸多努力,其实只是为了脱离自己卑贱的身份而已。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夏绝衣已经将自己这个弟弟看得通透,他很清楚温碧情想要什么,也很清楚该如何去摧毁他。然而令人咬牙切齿的是,他好似不在意温碧情的选择,或者说对其的选择成竹在胸,无论怎么选,他都能把握一切似的。
夏绝衣这样的表现其实很高傲,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似的,将一切都没看在眼里。你看,他现在还神游天外。
温碧情恨恨地看着夏绝衣,目不转睛,他上前几步,跨下一层台阶,俯视夏绝衣,道,“你不就是想让我一无所有么?”
可惜夏绝衣连眼都未抬一下,这明明白白的不屑立马惹恼了温碧情,只听温碧情的话又尖酸刻薄起来。只是所有的重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无论温碧情的话多么激烈,夏绝衣一律不予回应,他整好以暇,冷冷地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