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扭打在一起，郑冰猛然撞上了柜橱，橱子上盛点心的盘子被震了下来，啪的一声碎在地上。
两个小孩都愣住了。
郑炎忽然就怒了，抓起郑冰一耳光扇过去，吼他:“你不惹事难受吗！”
郑冰吓得脸色煞白，顾不得被碎瓷片割出血的小腿，慌忙跪在地上收拢那些碎片，指尖也被锋利的瓷片划出了血口，鲜血一滴一滴流在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郑炎看着郑冰满身血点儿在地上爬，不耐烦地走过去，把惊慌失措的郑冰抱到一边，自己去收拾碎瓷片。
郑冰忍着疼爬过来，帮郑炎一块一块捡到一起。
廊外传来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
影十一训练结束，端着一屉小包子回来，轻轻推开门。
“过来吃……”屋里一片狼藉，影十一懵住，郑冰一身是血，两个小孩正惊惧交加地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
看见影十一回来，郑冰身子一颤，颤抖着爬到影十一脚下，声音发抖，眼神惊慌，带血的小手轻轻抓住影十一的靴面，哽咽哀求道:“哥哥……我错了……我打碎了盘子，我下次不会了……哥哥不要扔我出去……”
影十一根本顾不上盘子，放下小笼屉，一把抱起郑冰，放到自己床上，飞奔着跑去拿了药布和止血药，把郑冰放到自己怀里抱着，用药布按着伤口止血。
郑冰怕得要命，不停地吸着鼻子，就怕哥哥一生气，把自己赶出去。
影十一以为他怕疼，低头吻着小孩的额头，哄道:“一会儿就好，乖啊，忍着点。”
郑冰瑟瑟发抖的身子才缓缓静下来，依偎在影十一怀里，忍不住掉眼泪，扬起小脸问他：“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影十一心疼不已，寻常家的小孩子割破一点手指都要嚎啕大哭，郑冰满身是血却只想着能不被赶走。
“小冰是哥哥的宝贝，怎么会让你走，不走的啊乖宝贝。”影十一一边给郑冰包扎，一边轻声哄他。
郑炎默默看着影十一抱着郑冰上药，还亲了他，哄着他。
他冷淡着一张脸，不说话，安静拿起手里的一块瓷片，狠狠往纤细的小胳膊上一划。
血液顺着指尖滴到地上。
“郑炎！你要干什么？！”影十一偶然瞥见这边，眼睛倏地瞪圆了，把郑冰放在床边，跑过来蹲在郑炎身边，按住他纤细的小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简直既心疼又气得要死:“你这孩子，你想干什么？！”
郑炎淡淡看着他，疑惑又难过地问:“哥哥哄着郑冰，为什么骂郑炎，因为他会哭会撒娇吗。”
影十一蓦然怔住。
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两个孩子被当成牲畜对待了那么长时间，可能心态早就扭曲了。
他们在病态地争宠。
第四章争香（四）
郑炎轻轻抓着影十一的衣袖，垂着眼皮，睫毛簌簌抖动，像清晨挂着露珠的小飞虫的薄翼。
“他做错事，哥哥为什么还抱他。”郑炎轻声问，“不是应该打他然后不给他吃饭吗。”
这孩子自小过的是这种生活，有这种想法着实能理解，刚刚郑冰因为打碎一个盘子就吓得不知所措，大概是被打怕了。
影十一正给郑炎裹伤口的手停了下来，认真解释:“因为你们之前过得不是人的日子，小孩子打碎东西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不管郑冰做什么，哥哥都不怪他是吗。”
“那我呢。”郑炎跪下来，膝行爬到影十一怀里，轻轻抱着他无助地说，“只是哭和撒娇而已，我也可以的。”
影十一眉头拧在一起，胸口因为诧异而剧烈起伏，忍不住焦躁:“起来，别随便跪别人。”
郑炎的手臂上伤疤嶙峋，有鞭伤有烧伤，因为太久的饥饿和囚禁而显得纤细见骨。
他用纤细的小手臂紧紧抱住影十一的腰，声音软弱微哽:“郑炎可以为哥哥做任何事，跪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他瘦小的脸颊上嵌着一双能够倒映繁星的眼睛，繁星浸透了水光。
“哥哥迟早会赶我们走的对吧。”他淡淡问，能看得出在努力忍着眼泪。
郑炎总是忧郁而敏感，不合他的年纪，把影十一心疼坏了，抱起郑炎，捧着他的小脸哄道:“不会的，哥哥爱你们，不哭。”
他们只是从来没被疼爱过，就算在黑暗里看见一点点微弱火光，也会拼命爬过去抓住，争夺，其实只是没有安全感，用争宠来反复分辨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珍惜着。
影十一把郑炎手臂的伤口裹紧止了血，抱起来放到郑冰身边，自己蹲在床榻下，尽量跟他们视线相平。
“给哥哥说说是怎么回事。”影十一给郑冰抹了抹眼泪，握着他们俩的小手，语调平和，“不要说谎。”
郑冰紧紧咬着嘴唇，吸了吸泛红的小鼻子，支支吾吾解释:“郑炎说哥哥不喜欢我这么懒……我说郑炎什么都和我争……郑炎说哥哥是他的，我就咬了郑炎的手……但是……但是！但是他后来打了我的脸……”
郑炎点了点头:“嗯。”
“……”影十一叹了口气，问郑冰，“你们是兄弟是家人，你怎么能咬你的家人呢。”
郑冰咬了咬嘴唇，小声嘀咕:“哥哥才是家人。”
影十一又望向郑炎，问他:“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郑炎原本低着头安静地听，忽然抬起眼睛，轻声道:“哥哥嘱咐我不要打碎东西，我不想惹你生气。”
“唉。”影十一摸了摸他们俩的小脑袋:“好了，哥哥原谅你们了。”
“哥哥有话交代你们，你们听不听话？”影十一认真问他俩。
两个小孩乖乖低头听着，小手放在膝盖上。
“以后不许打架，好好相处，别说伤人的话，否则以后会后悔。”
“嗯。”两个小家伙乖乖应了。
“以后不许给别人跪下，哥哥是影卫，只跪主人，男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直了。”
“嗯。”
“以后不许再争了，哥哥爱你们，都爱。”影十一耐心哄道，“会照顾你们长大的。”
听罢这句，两个小孩子松了一口气一样，慢慢挪过来，抱在影十一身上。
“哥哥为什么当影卫。”郑炎仰起头，眨着眼睛问。
“哥哥要挣银子养活宝贝们啊。”影十一笑起来，温柔如细雨和风。
郑炎说:“长大以后郑炎挣银子养哥哥，不用起早训练。”
郑冰抱紧影十一，自己抹干眼泪:“郑冰也养哥哥，哥哥想吃什么都给哥哥买。”
“这么乖。”影十一抱起两个小团子，一边亲了一下脸蛋，“哥哥等着。”
第五章争香（五）
影十一怀里抱着灰布包从饭堂后门悄悄出来。
“附近没人吧……”影十一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悄摸回了庭院住处。
“你像做贼一样。”
影十一身子猛震，战战兢兢回头看出声那人，影十三靠着月门的矮墙，敲着指间小扇走过来，嘴角温和翘着。
影十三拿小扇挑开他怀里的布包看了一眼，里面是两份打包回来的饭菜。
“带些饭菜而已，你紧张什么。”
“敢情不是你在养啊………”他皱了皱眉，低声问影十三:“我用不用去给他们买些热牛r-u来？”
影十三叹了口气:“都那么大了，喝什么牛r-u啊。”
“你这是嫉妒。”影十一拉他胳膊叫他，颇得意:“过来进我屋看看。”
“不去，我不喜欢小动物。”影十三轻轻扫开他的手，转身走了，“你拆走了我的衣柜，我真想揍你。”
“嘁，橱柜而已嘛，都已经赔给你了嘛。”炫耀未果，影十一撇了撇嘴，进了住所，就住在影十三隔壁。
小十三虽然没什么感情，对谁都一样温柔疏离，但人不错，尤其他们俩是搭档，常常同行，关系更近些，有什么要紧事寻上他，他都会帮。
房里布置简洁精致，桌椅床铺一尘不染，墙角放了只薄板钉的敞口大木箱，木板缝隙里隐约可见里面的小家伙爬动。
影十一放下布包，走到木箱前蹲下、身看他们。
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起抬起来，两双大眼睛水灵灵地一眨一眨看着他。
“哥哥，我想你了。”
“哥哥，我也是。”
影十一捂住心口，松了口气——
无论看多少次都这么可爱。
“宝贝们，吃饭了。”影十一弯腰挨个把小孩子抱出来，放在自己床上，拆开布包端出两盘菜，拌在米饭里。
郑炎低下头，自己安静地扒饭。郑冰眨着眼睛可怜地望着影十一:“哥哥喂我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