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困兽的左臂挣脱不得,干脆靠右手揽过书桌,猛然发力砸向了迪伦。
迪伦吓了一跳,被迫中止了即将完成的法术,扭身躲过了飞来的家具。
那张桌子被摔到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却得益于结实的材料和质量过硬的做工,没有当场碎裂,反而横着翻倒,竟把房间的出口给堵住了。
雷帕呆了一下,悲愤地怒吼出声。
「天要亡俺啊啊啊——!」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雷帕往墙上撞去。
这下子,饶是圣骑士长也被吓到了。他赶紧拦住了雷帕,然后在扑了个空时,惊愕地意识到,雷帕并不是真的想自杀,而是靠这招来摆脱自己。
雷帕疯狂地甩头,缠着银链的双手握成拳,高高举起后到处落下。
「你们不让俺好过!俺也不让你们好过!都死吧!死吧!」
茶杯掉到地上,碎成了好几块。七八支蘸水笔连同一个瓷筒,都被雷帕扫下。只不过短短数秒的功夫,整个墙边的架子都被撞倒了,连带着各种杂物都倾塌如山倒。即使如此,雷帕仍是不满意,喘着粗气跨步到一边,呼啦掀翻了那张床头柜。
就在这时,迪伦的指尖飘出一缕清亮的烟雾,如飞鸟般袭向了雷帕的后颈。
雷帕毫无防备地中了招,野蛮的动作登时停顿了下来,身形变得机械般僵直。
紧接着,雷帕轰然倒在了旁边的床上。
丁勒见状吁气道,「太好了。总算是消停了。」
迪伦收回手来,面对着屋子里的狼藉,泄气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能早点准备好魔法,这里也不至于被砸得乱七八糟了。
那边丁勒靠近了床铺,拿出药箱里的绑带和采血针,开始给昏睡的雷帕进行处理。
这边迪伦动手清理起房间,先是把床头柜扶起来,后是收拾起散乱的杂物。
圣骑士长也走了过来,跟迪伦一块捡起东西,暂时放到了床头柜上。
在满地的杂物当中,有一个眼熟的牛皮纸袋,顶端的封口已经折开了。
迪伦瞅见袋子里滑出照片,呈现白色反面,便拿起那张纸,好奇地翻过来。
「不!迪伦——」
那句话是谁喊出来的,迪伦完全没有注意到。
眼前这张巴掌大的照片,占据了迪伦全部的心神。
这是一张他从来没见过的照片,上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20180516发。
第18章 018 谜底
台上的植物学教授细细阐释着课本里的内容,饱尝水烟的嗓音夹了些沙哑,与特意布置得充满绿色生机的教室融为一体。在这个以催眠闻名的课堂上,他半趴于桌面,眼皮耷拉,昏昏欲睡。
这是他还身在学院时的情景。
迪伦看够了这张照片,直接将牛皮纸袋倒过来,让所有的内容都滑落到地上。
果然,全都是照片。迪伦瞪大双目。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但没想到,数量居然会这么多……
这些前所未见的照片构图简单,内容清楚明了。他要么在跟人交谈,要么在上课,要么在微笑,每一张都自然无比,全无摆拍的意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别人的摄像头之中。
经过几遍审视,迪伦下了个结论:这些都是在学院里偷拍的。
他看向圣骑士长,期望得到解释,但是室内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了。
没人开口说话。
倒是床边的治疗师终于采到了血样,兴奋地拎起了药箱,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诡异的氛围,径自从两人身边跑过,扔下一句「我待会就回来」后来到门边,翻越那张桌子出去了。
丁勒真是……非得这时候离开……只留下他们两个,感觉更加尴尬了……
迪伦舔了舔嘴巴,最终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些都是你拍的照片吗,泰德?」
现在那种陌生的敬畏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迪伦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泰德看着地面,没有看他。
「是的,都是我拍的。」
「这样啊。」
「呵。」泰德突然笑了笑,「你现在的想法都流露在脸上了。」他依然没有抬起头,下巴直接抵着膝盖,「变态。对吧。我确实是一个无耻的变态,而且我没有中任何该死的魔法。」
变态……吗?迪伦困惑地想道,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虽然难以理解照片的存在,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特别受冒犯的感觉。甚至在最初的惊诧后,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了,就好像变得迟钝了一样。他都分辨不清这是好事抑或是怪事。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这是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迪伦试图正视对面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面沉寂良久,才又开口。
「你无法理解的,迪伦。」
说着,泰德抬起了脑袋。
面上除了疲惫,还有绝望。
「你知道雷帕和他的未婚妻在十年前就订婚了吗?可他们始终都没结成婚,就因为雷帕担心他的妻子会变成寡妇。而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即便条件再好,也难以再找到真心对待她的男人。」
「哦。」迪伦微微动容,面上却无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没有。」泰德叹息起来,「只是个老男人的呓语而已。」
迪伦安静下来,放任这段呓语逐渐延长,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凌乱的空间里。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约三年前。」
学院的最后一年时光,迪伦心想,倒是跟照片里的时期对得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初去学院的动机,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次我去学院,纯粹是为了拜访老朋友,一个像热爱生活那样热爱观星的人。这个老朋友当时是第一魔法学院的校长,整天忙碌不休,现在就清闲多了。当然,我要讲的是那时的情况。
那时,我回到玛比亚开始休假,正巧这位老朋友邀请我去一趟,说要带我领略校园风光。我对什么校园风光并不感兴趣,但乐意去叙旧。我就这么赴约了。
到了门口,我看到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出来,跟一个中年人走了。
我盯了他们的背影半晌,突然被拍了下肩膀。是我的老朋友来了!
他笑呵呵把我领进校园,果真没有食言,愣是带我转了好几圈,不无自豪地介绍师资设施成就。我都听进去了,但是一个字都没记住。接下来我们在餐厅里吃饭,跟普通的教职工和学生一样。
日落后,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喝茶,讲讲我的计划,顺便看他批阅文件。
不过,这位老朋友很快就困倦了,自嘲是年纪一大就懒散。
为了打起精神,他开始跟我讨论起他最感兴趣的话题:观星。
实际上,那天没有星星可观。这位老朋友只得用讲故事的形式跟我说,『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年干了件什么蠢事。』
我问,『什么蠢事?』
他说,『我买了一台照形盒。』
我问,『那怎么就蠢了?』
他说,『因为我想借助它看清楚星星。』
我说,『行吧,这是有点蠢。』
然后我大笑起来。
我猜我的笑声很难听,或者他非常在意这件事,因为他表情可以用恼火来形容。
『你倒是笑话我!』他说,『我敢打赌,你这个生在上世纪的老古董,连照形盒怎么使用都不知道!』
我说,『我怎么就不知道了?现在的科技产品如此流行,我刚一回到玛比亚就接触了不少。』
他说,『你也知道怎么使用照形盒?』
我说,『不知道,但我肯定一学就会。』
出于验证心理,他把那台照形盒找了出来,交到我的手上。
『假如你能照下一颗星星,我就把这玩意送给你。』
我好笑地摇摇头,并不真想要这个东西。但他的大话说得太过了。他怎么能断定我跟不上时代呢?就因为我常年在外面吗?天可怜见,我比他的年纪还小几岁呢。
于是我拿着照形盒,来到天台上面,独自研究这台铁盒。
使用照形盒比我想象中要难。我以为只要知道哪个是按钮就行了。但这上面的按钮,实在多得超乎我想象。而且每个按钮都兼具多个功能。只要界面一变化,功能就随之变化。
我研究了大半个小时,才弄清怎么产生一张照片。
这跟我原先设想得不一样,照片不会自动产生,似乎只能储存在铁盒里。
此时此刻,天上的乌云都出来了,我抬头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禁感到沮丧。
看来这个赌约我要输掉了。
我在天台上吹了会儿冷风,正准备下楼去,忽然看见隔壁一栋楼上出现了人影。
那个人影穿着学生制服,瘦弱而憔悴,即便在这样的光线环境里,我也能看出来,对方是个女孩,而且非常巧的是,我早些时候在学院的门口见过她。
但这个女孩大半夜爬上天台做什么?
我很奇怪,便停下脚步观望。
她径自走向前方,在设有防护的边缘坐下,一条腿盖在另一条腿上。由于我没有站在她的正对面,加上四周黑暗,所以她没看见我,只是垂着眼睛,自高空欣赏大地的风景。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我有种预感,那不是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