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想了想,答道:“硬要说的话,少时随祖父驻守西南边境,喝过一种叫普洱的茶,是大理国的特产,香气十分醇厚特殊。”
“普洱……”秋来重复道。
宋隐缓缓道:“是,最先是大哥觉得好喝,我才跟着喝的……因为很怀念那茶的味道,几年前我还特意托人从西南地区带来尝了……却觉得不似从前。因此,我也分辨不出,究竟自己怀念的是普洱的味道,还是畅饮普洱的那段时r.ì了。”
“大哥?”
秋来知道,骁亲王府前世子宋阡早年因行为不端,被贬为平民,逐出家门……王爷说的,是他吧?
“是,我同父同母的长兄,宋阡。”宋隐回答。
“长兄……”秋来试探问道,“这些年,可有消息?”
既然他的夫君还称其长兄,说明他并不认同当年的罪名吧?
宋隐沉重摇头:“多年来我遍寻无果……以大哥的心x_ing,若是放下了,就会让我寻得了吧……”
宋隐望着远处的花田,不再说话。
秋来也不再开口,只静静地陪着他。
他不禁想到,面前这个目光深邃、思虑深沉的男人,与传言中那个花名在外、风流倜傥的摄政王,是那么的不同。
他想起那个雷雨的夜,他的夫君温暖的怀抱。
秋来微微地翘了嘴角,再噎了一口茶,也学着宋隐的样子,转头望向远方。
回程的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昀赖在爹爹的马车上,不肯回去与n_ai娘同乘。为了防止他颠簸跌倒,秋来只得一直抱着他。
宋昀倒很乖,老老实实地窝在秋来怀里,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秋来望着他,眼睛里透出一丝怜惜,斟酌再三后,抬头对宋隐说:
“若王爷不嫌弃,不如让三少爷搬回以前的屋子吧!”
宋隐愣了一下,才明白秋来的意思。
秋来现在住的是张氏以前的院子,他所说的三少爷以前的屋子,自然是宋昀出生时住的,现在秋来院子里的那个房间。
“……你愿意,收养昀儿?”宋隐有些惊喜地问。
秋来似怕吵醒宋昀,低声道:“我既是王爷的继室,本应替夫君尽到照顾子女的义务,王爷朝务繁忙,三少爷整r.ì在您院子里,太孤单了,若王爷不弃,我便与他做个伴。”
宋隐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你是感同身受,所以对他格外怜惜吗?”
秋来低头看了看怀里酣睡着的孩子,诚实点头:“算是吧。”
宋隐感动道:“那你也别三少爷、三少爷地叫了,昀儿也是你儿子,叫他r-ǔ名就是了。等回去,我就叫昀儿搬到你院子里。”
秋来微微笑了,又低下头去看宋昀:“还不知道三少爷愿不愿意呢!”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我看他自从昨r.ì来找你玩,就喜欢你喜欢得紧,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超过对我的喜欢了!”宋隐调侃。
秋来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熟睡的孩子,抬手替他擦去额角的细汗。
第8章 姨娘
第二r.ì,宋昀就高高兴兴地搬回了自己出生时住的屋子,秋来见他屋里的物件不多,显得十分冷清,便叫如意去集上给他买些用的玩的,又着人去买了些启蒙的书来,打算闲来无事教他认字。
当时决定收养宋昀,最主要的原因是秋来认为这是自己的义务,其次有讨人喜欢的宋昀陪伴,也能给这枯燥的内宅生活添些乐趣。
但当宋昀真的住到身边来,秋来见宋隐每r.ì太过繁忙,根本顾不上他,便更生出了一些责任感。于是总是不自觉地忙前忙后,为宋昀考虑周到,俨然有了一副爹爹样子。
进了八月,暑热渐解,很快到了中秋节。
在大陈国,中秋节是与ch.un节同样盛大的节r.ì,所以这r.ì宋隐难得沐休在家。
一大早两人刚穿戴整齐,姨娘和子女们就来请安了。
宋隐似还有些事,受了问安,就匆匆起身去书房了。秋来则不好意思把人都撵回去,只得着下人布了茶和点心,叫大家坐下来聊聊天。
正好宋晔和宋旸就坐在秋来的左手边,秋来便问起了他们的学业。
因为是熟悉的话题,三个人说得还算热络。宋晔和宋旸分别说了自己正在念的书,秋来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两人还算对答如流,尤其是宋晔,应该素来十分用功,对问题的见解很深入,秋来听了满意地点头。
略活泼些的宋旸探头问道:“小爹爹,听父亲说,您的童试中了‘小三元’?是真的吗?”
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大陈国的科举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中了案首(第一名)的,叫“小三元”。
“哇……”宋旸赞道。
秋来抬起头,见两个男孩儿一脸崇拜地望着他,顿时更加羞赧了。
这时,生了两个女儿的于氏突然c-h-ā嘴道:
“王妃好才华,却跟奴婢们同样困在这方寸之地,真真是可惜了。”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秋来闭了闭眼,不去看一屋子人的各异神色,只淡淡地答非所问道:
“多谢称赞了。”
他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懒得追究,一则他一个男子,跟女子一般见识太不体面,二则,她说的分明是事实。
与“家人”们的相处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大家走后,秋来如常到庭院里完成散步的任务。
当他信步走到宋隐的书房附近时,冷不防地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甜甜的呼唤声:
“王爷在里面吗?”
秋来停住了脚步,让自己被遮在树荫下。他听出来了,是姨娘唐如雪的声音。
这个唐如雪是宋隐继母唐氏的远亲,生得十分明艳娇媚,听说在他入府之前,是最为受宠的一个。
秋来抬手阻了身后如意的通传,两人就静静地在树下站定了。
不知书房里应了什么,唐如雪的声音更加甜美了:
“王爷,现下秋燥,奴婢给您炖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不久房门响动,宋隐开门走了出来。
唐如雪把手里的食篮递给宋隐身后的赵管家,宋隐便带着一脸的暧昧笑意地牵起了她的手。
管家退回房内,门外的两人耳鬓厮磨地调笑了一番。虽听不到声音,但不难想象那闺房蜜语的内容。
秋来低下头,躲开了那对他来说不堪入目的画面。
等再抬起头,唐如雪似乎依依不舍地准备走了,宋隐含情脉脉地,捏过她的下巴,在那樱桃小口边落下了一吻。
待两人终于消失在眼前,如意在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王妃……”
秋来转过身,望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儿。
其实他的情绪并没坏到值得下人不知所措的程度,毕竟任何跟女人争宠的念头,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都会让他唾弃自己。他只是,看到每夜睡在自己枕边的人和别人亲昵,有点儿……恶心罢了。
是,只是有点儿恶心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如意,你跟我不久,谈不上什么恩情,但我想求你一件事。”秋来真诚地开口。
如意急忙道:“王妃这是哪儿的话,您是奴才的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就好,可千万别折煞奴才了!”
秋来颔首:“好,那我要你,不要把方才的事告知任何人。”
他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我不知道王爷可曾吩咐你有事及时禀告于他,但唯这一件,我要你讳莫如深,唯这一件,能答应我吗?”
如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王妃,奴才就实话实说了,王爷安排奴才来伺候王妃,曾嘱咐奴才务必尽心,若王妃有什么事,拿奴才是问,也曾说过,若王妃有任何的不如意,都须禀告于他。
“但既然奴才是来侍奉王妃的,若违背了王妃的意愿,那才是让王妃最不如意的,奴才一定把嘴闭得紧紧的,不会乱说,请王妃放心!”
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秋来松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答应了就好,不必行此大礼……说到底,是我让你为难罢了。”
如意嘿嘿地笑:“奴才不为难,王爷当初嘱咐的,都是为了王妃好,依奴才看,完全没有窥探之意,王妃放心!”
秋来不禁又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年龄不大,倒真的十分机灵,说出来的话不仅让人安心,还顺便为自家王爷说了好话,看来宋隐给自己派了个很得力的。
“回去吧!”
秋来说着,回头又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书房。
坊间传言中风流倜傥、江郎才尽的他……
在雷雨之夜忍住欲念温柔安抚自己的他……
花田边的凉亭里目光深邃的他……
书房门外动作轻佻的他……
宋隐,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当晚是中秋晚宴,子女们来东苑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