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他没把控制台带在身上，只随身携带了掌上电脑，对着不大的屏幕看得聚精会神。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座桥梁的力学分析结果，数学建模和建筑结构图交替出现，方锐探头看了一眼，立刻表示狗眼已瞎。
“张佳乐大大，有这个必要么。”他对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和公式吐槽，“你要想炸座桥，不用跟它每块砖都搞好关系吧。”
作为联盟最出色的弹药专家，张佳乐在战场上的远程火力控制简直登峰造极，定向爆破也精准到令人震惊的程度。看他信手拈来随随便便的态度，大部分人都觉得他的能力源自对于爆破控制天生的直觉——但和他有所交往的人都知道，这可怕的能力其实是建立在无数次模拟和分析的基础之上。
“不搞好关系怎么炸？”张佳乐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界面切换到了弹道分析系统。
“我一直觉得你们这种力学党实在是脱了裤子放屁……”方锐沉痛地摇摇头，“而且你和力学党画风不符啊。按理说不是只有罗辑和关榕飞那种人，才会天天对着数学建模茶饭不思么？”
“力学党怎么了，你们坐标党才是简单粗暴毫无技术含量吧？”张佳乐很不高兴，“不是只有叶修那种文盲，才能在作战地图上画个圈，然后说‘炸’么！”
“你们力学党不懂爱啊！”方锐都顾不上陪张佳乐黑叶修，只是力挺坐标党，“坐标党要得就是那种拍下一个坐标，导弹呼啸而去所向披靡你自己云淡风清衣不染尘的感觉！取人贞cao……不是，x_ing命于千里之外要多帅有多帅！”
“帅毛线，大部分时间是导弹还没落地就让人给打飞了吧！”张佳乐表示鄙夷，“就算打中了，你忙活半天连个响都听不见，有意思么？这种时候就要上炸弹！现场爆破！手一拍火光冲天，你自己真汉子从不回头看爆炸！牛掰！”
……
延续了数十年的力学党和坐标党冲突再次爆发，最后以两人毫无技术含量的真人Pk收尾。凭借微弱的优势，方锐在纯物理Pk中险胜，仰天长笑表示坐标党头顶青天。
张佳乐果断掏出枪来，这种距离上，改装过的格洛克大概能整个轰掉方锐的头。方锐表示区区格洛克而已不足挂齿，真男人这种时候就该临危不惧，张佳乐火冒三丈手一抖——
方锐立刻大义凛然地说：“英！雄！饶！命！”
胡闹够了，两个人总算肯喘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坐一会。
“今天是不是要做战况分析？”想起来了，方锐就随口一问，“我看周泽楷和孙翔在弄沙盘。”
“大概吧。”张佳乐说，“不过战况分析……带孙翔没问题？”
“问题挺大吧。”方锐很沉痛，“你有没有觉得，每次和孙翔讨论战术……结束之后都觉得自己损失了一部分智商啊。”
“岂止是一部分……”张佳乐感同身受，“简直是全部的智商都弃你而去了。而且你还不敢还他争论，一争论就觉得——”
“太可悲了，自己的智商果然掉线了，”方锐心有灵犀地接下去，“居然试图和一个二货讲道理。”
两个人同病相怜地握了握手。
“不过很反常啊，”方锐沉思，“今天孙翔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往常这个情况，他不是应该担任输出主力，追着叶修狂咬么？”
张佳乐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不敢。因为另一个输出对象是我。”
“卧槽！”方锐很惊诧，“你对他干了什么？”
“不是我，是老韩。”张佳乐有点幸灾乐祸，“上次西线会议，孙翔居然对着老韩叫板，还对霸图放地图炮。你觉得老韩能忍么？”
“必然不能忍啊！”
“然后他就把孙翔揍了一顿。”张佳乐心旷神怡地说，“那叫一个血r_ou_横飞啊……估计他对霸图的人有y-in影了吧。”
方锐也心旷神怡了一下，然后发现了盲点。
“等等……你说韩文清大大作为一个哨兵，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向导揍了一顿？”
张佳乐沉默了一下。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他后知后觉地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觉得好像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你说，如果这件事是叶修干得……”张佳乐试着分析。
“那简直就是太无耻无下限，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方锐沉痛脸。
“但这事是老韩干的，你就觉得……”
“干得漂亮！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方锐鼓掌，“简直就是正义的伙伴好么！”
“所以这果然是……”
“画风问题吧？”
“嗯，”张佳乐认同地点头，“画风问题啊。”
“韩文清大大的画风，真是一如既往地……”
“我懂。其实殴打向导什么的……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干过……”
方锐惊悚万分地看着张佳乐。
“不是我！”张佳乐怒摔电脑以示清白，“是苏沐秋。”
方锐目瞪口呆地想象了一下，到底是没见过活的苏沐秋，完全构思不出靠谱的画面。
“我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晚生了三年……我想问问那时候叶修是什么感想？”
“那是以前军校红蓝军演，哨向大乱斗啊。”张佳乐回忆着，“老韩是红方，叶修和苏沐秋是蓝方……打到后来没剩几个人，叶修去偷袭红方大本营，苏沐秋是远程支援，没子弹了，机枪打单发。这火力线太弱，老韩一路冲过去，按住苏沐秋就一通揍。真揍啊那是……”
“叶修回来救他家向导了？”
张佳乐斜眼睛看方锐：“你觉得可能么？”
“呃……”
“叶修冲到大本营里，也按住老魏一通揍，苏沐秋在通讯频道里喊叶秋你快点拔旗我这边挺不住了！然后叶修就说……”
“再坚持一下？”
“他说，你放心的去吧。”
“……”方锐觉得自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话一说出来，连老韩都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他把苏沐秋放了？”
“没有。他心软了一下，就接着揍了。”
“……”方锐觉得自己今天无语的次数有点多。
“后来叶修先干掉了老魏，把红方的旗拔了，那次军演是蓝方胜。但是两边交换，老韩也把苏沐秋给虐杀了，那真是虐杀啊……你也知道军演那个信号系统，判定阵亡的话，用枪一下就可以，但r_ou_搏还真得把人打个半死。你想象一下。”
“一个向导，和韩文清r_ou_搏……”方锐打了个冷战，“我靠，惨无人道啊。”
“当时我都不忍心看。”张佳乐心有余悸。
“韩文清这种行为，我只能说……”方锐很严肃，“活该他一直找不到对象。”
“但是军演完了，论坛里居然没人掐他，全都在掐叶修……连掐了六十多页。”张佳乐没说自己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掐他的哨兵居然比掐他的向导还多。”
“大概是受不了苏沐秋这颗好白菜被猪拱了？”方锐表示理解，“这仇恨拉的，啧啧。”
“但是，其实是白菜拱了猪……”张佳乐沉痛地说，“当时全校都知道，是苏沐秋追的叶修。”
“所以说，奇葩总是成对出现的。”方锐感叹，“他们那届红蓝军演，大概是最凶残的一届？”
“我们那届更凶残好么？”张佳乐说得神采飞扬，“那届是哨兵红方，向导和普通班蓝方，整整打了一天半啊。打到后来，全场就剩下我和——”
他猝然住口。
方锐也愣住了，表情半是尴尬半是同情，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觉得这时的张佳乐有些可怕……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像个孩子，后一秒那张脸却微微扭曲着，又像是发怒，又像是要流泪。他能感觉到张佳乐的情绪在剧烈地波动着，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龙卷风。
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第31章 叶乐线：因为你最善于等待
张佳乐在黑暗里睁着眼，静静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已经是深夜了，他倦意很浓，却不想入睡。
他知道，如果睡着了，自己一定又会做那个梦。五年来，那个梦不断地变更着内容，却始终弥漫着苍青色的雾。一个又一个夜晚，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雾气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难以逃离……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早晚有一天，自己将被它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