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修真] 作者:夜拾【完结】(22)
回到店里,往后院一瞧,陆亭云已经入定,周身气机磅礴,流转却略有些滞涩。
因为宋怀尘结婴耽搁了三天,陆亭云已经错过了巩固境界的最好时机,修为越高,修行越难,这一回他要花费的时间自然更长。
宋怀尘没打扰他,回到屋里将须弥袋中的零件倒出,一个个开始拼接。
等黄药师从越女处接了白简回来,宋怀尘拼出来的东西已经沿着墙站了一排。
“嚯,”黄药师被壮观的景象吓了一跳,沿墙站着的是等人高的偶人,统统没有五官表情,一双手却捏出了十个可活动的手指,看着多少有些渗人,“宋怀尘,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傀儡师?”
傀儡师是修士中相当偏门的一种,靠操纵各种傀儡战斗,本身实力不强,是一种借助外物的修行法门。
黄药师问出话来,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宋怀尘修《斩尘诀》,不可能是傀儡师。
白简眼中有好奇有敬畏,宋怀尘看得好玩,放出灵力,操纵木偶人齐齐弯了个腰,口中念道:“各位老板好,我们是新来的伙计。”
木偶突然动了,白简被吓得一个激灵。
黄药师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你不是要开吃食店吗?用这些玩意儿不会吓跑客人?!”
“一家吃食店,三个老板,只有我一个会做吃的,你觉得撑得起来吗?”
黄药师觉得不可思议:“它们会做吃的?”
宋怀尘点头,神秘兮兮道:“我会,它们就也会。”
宋怀尘装着高深,黄药师却从木偶们刚刚的鞠躬中看出了名堂:“不就是用灵力控制木偶做事么,还是傀儡师的诀窍啊。”
他想着一开始宋怀尘给阿晚的那只小木偶,只觉得这男人学的东西实在太杂。
留着山羊胡的郎中一转念想到了映山湖的那个小姑娘,不由感叹了句:“不知道阿晚现在怎么样了。”
“大概就和我们没出现时一样,过着平静的日子吧。”宋怀尘想了想,这么回答,男人想到小姑娘的那双眼睛,想着孙婆婆在凡人中实在不算小的年纪,对小姑娘的未来并不看好。
“回不去的。”白简犹豫了下,一反常态的插了嘴,映山湖是他的故乡,总的来说他在那里过得不算好,可真的离开了,思念比想象中的强烈得多,就算生活再艰苦,总还是有温暖宜人的闪光蕴含其中,在远走后回忆起来,更显得弥足珍贵。
“映山湖……”白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干巴巴的说着,“和以前不一样了。”
黄药师突然问:“你想阿晚吗?”
白简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想。”
他想阿晚,想那个和自己一同踏入修真.世界的小姑娘,想那个从小到大,从没嫌弃过自己的青梅竹马。
“想不想再见到她?”黄药师用一种既像循循善诱,又像哄骗小孩子的奇特口吻问道。
白简狐疑忐忑的看着黄药师:“想。”
宋怀尘又拼了个木头人出来,一边控制着它往墙边走,一边咋舌道:“黄药师你这口气听上去像在做媒。”
白简惊悚的看了眼宋怀尘,一张脸瞬间通红。
“我没这个意思。”黄药师摸着胡子,“但看来这件事有点意思。”
“我、我没……我……”白简红着脸结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宋怀尘见好就收,不再逗他,正正经经问黄药师:“怎么突然提到阿晚?”
黄药师有摸了摸胡子:“说不定过几年真的能再看见那小姑娘。阿晚……有点特殊,我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信物,告诉她如果她不想呆在映山湖了,就来找我们。”
黄药师说得委婉,当阿晚在映山湖待不下去的时候,孙婆婆必然已经不在了。
宋怀尘点点头,然后又撩了白简一句:“好好修炼,等阿晚来了,你就能保护她了。”
白简支支吾吾的想反驳,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反驳的,宋怀尘逗人于无形,一击必杀,少年纠结了半晌,最终居然“嗯”了声。
宋怀尘新奇的看了他一眼,瞅见少年满脸为难,忍不住笑了:“行了,去修炼吧。”
黄药师补充:“朱衣点拨了他不少,好好巩固。”
白简点头,往后院走去,脚步急促,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等,”宋怀尘想到后头还有个陆亭云,“你先委屈下,到阁楼上打坐吧,陆亭云在后院,别你们两个的灵力又混起来。”
白简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脚步一转干错利落的往楼上去了。
黄药师抬手封了道结界,压低声音对宋怀尘说:“有没有听说采花大盗的事?”
宋怀尘点了下头,抬眼望过去。
“朱衣手下的姑娘差点中招。”
宋怀尘停下手中的活,一字一顿:“朱衣是化神修为。”
“所以,才是差点中招啊。”
“你的意思是,那个采花大盗,也是化神?”
第 41 章
“这我就不知道啦,这几天我看凡间的药方, 发现他们手段也多着呢。采花大盗的手段在潜行和迷药上, 修为不一定多高。”
“平阳这地方, 修士多,新鲜事也多, 不管好的坏的。”
宋怀尘买回来的酒肉就放在桌上,黄药师伸手拿了块切好的酱肉放进嘴里,完全不讲究,一边嚼一边说话, “但在这座花样频出的城里,这样的采花大盗,还是很少见的。”
“我听说,世家女子也遭受了侵犯?”宋怀尘其实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要称他为采花大盗?这是凡人的称呼, 修士采阴补阳, 性质是不一样的, 采花大盗一词其实不适用。”
“那自然是因为被侵犯的姑娘仅仅只是被侵犯, 没有被当住炉鼎。”黄药师吃了片肉, 又给自己倒上了酒,“越女的消息非常灵通, 她们在各处都有暗桩,街面上流传的,世家女子被侵犯是真事,但都没有流失精元, 只是满身斑驳。”
宋怀尘:“那采花大盗,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地上还有一堆木头零件,宋怀尘懒得自己拼,像黄药师那样在桌前坐下,用灵力控制着木偶人去拼那些零件。
黄药师看着那动静,静了两息:“木偶装木偶,看上去怪吓人的。”
说了一句后,他回归正题:“有没有难言之隐我就不知道了,但平阳是重镇,世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真的交合了,事情便非常严重,而且那作恶的修士便会留下灵力印记,恐怕修为再高,都逃不了。”
“这三天我打听到不少消息,珍宝阁拍卖会每年举办,但每满十年,珍宝阁就会举行一场特别盛大的拍卖会,放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今年正好是十年整?”黄药师特意提出来,宋怀尘顺着猜测,果然看见对方点了头。白衣男人沉吟了下,又说,“我在街上还听说,越女游街,可是要几十年才能看见一回的。”
“两件事碰巧儿一块发生——或许不是巧合,然后又出了个采花大盗,我不信这里面没有联系。”黄药师喝一口酒咬一口肉,“哪儿买的?味道不错。”
宋怀尘失笑:“我就没听你抱怨过哪儿东西味道不好。”
黄药师哼哼两声,并不反驳:“对了,你还记得狄荣山吗?”
宋怀尘:“那个病怏怏的元婴?”
“病怏怏?”黄药师琢磨了下宋怀尘的用词,从郎中的角度客观的说,“他身体好着呢,只是娘兮兮的。”
宋怀尘:“……”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方丈山的药师说话都是这么不留情面的吗?怎么,他来找过你?”
“他想进茶楼找你,被陆亭云挡了下来,然后又到这里来找了我。”方丈山的药师耐心好,自然也懂的如何施展拖字诀,“他说你答应与他一同去珍宝阁的拍卖会?”
“是。算算日子,就是今天?”
“拍卖会戌时开始。如果要去,就在酉时三刻之前,到狄府前等他。”黄药师转述狄荣山留下的话,然后摇头,“我觉得不妥当。”
“行啊,我去。”宋怀尘却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眼巴巴站在人家门前等着,给别人看好看?”黄药师不干了,“我们又不求着他,陆亭云已经给我们弄到入场券了!”
宋怀尘摇了摇头:“我去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结成假婴想知道的肯定会知道,既然修为比不过他,那当然只能,由我去等他了。”
黄药师懒得废脑子思考宋怀尘对这个假婴到底是怎么个态度,他万分不理解:“你怎么会……怎么能结婴呢?”
“这问题我还想请教你啊,”宋怀尘很无奈,“你才是方丈山的药师。”
“方丈山的药师觉得,你能结婴,和你在归园田居修为突然降低有关。”
说到这个黄药师就来气,明明是宋怀尘不肯告诉他原因,这会儿却反过来问他了。
“你这么说我就理解了。”宋怀尘说着黄药师理解不了的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了门,就会给你留扇窗。”
黄药师:“虽然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修为突然降低是关门,能结婴是开窗?可这扇窗户能让你看见的风景,和门外头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啊。”
凡间的修真境界练到顶头也不过是海外十洲的一品而已。
“既然我已经实现了不可能,那我的这扇窗说不定不仅能让我看到门外的风光,还能因为换了角度,观察到更不可思议的景色。”
宋怀尘看了看天色:“你去吗?珍宝阁的拍卖会?”
黄药师摇头:“我不去,留他们两个在家里我不放心。”
白简修为太低,陆亭云巩固修为不能打断,两人都没什么战斗力,平阳城不比宗门内,危险还是有的。
想着危险,黄药师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宋怀尘对狄荣山的看法完全不一样,一个认为他体弱,一个则觉得他足够健康。
“狄荣山,”黄药师沉吟着开口,“他是元婴,修为不弱,又久居平阳,熟识城内道路……”
宋怀尘打断了他:“别这么武断的下结论,猜测也不行,思路会被带偏的。”黄药师是在怀疑所谓的采花大盗是狄荣山。
这怀疑不能算没道理,但也确实拿不出证据来。
“我先去看看。”宋怀尘准备出门了,他问黄药师,“拍卖会上有你想要的吗?”
黄药师摆摆手:“随便买点丹药回来让我研究研究。”拍卖会上的丹药自然不便宜,但海外十洲的神仙一个个都不差钱。
宋怀尘点头表示明白,笑着加了句:“小心坐吃山空啊黄药师,该开炉了。”
黄药师浑不在意:“等你的点心铺子开不下去了,我就把这里改成药堂。”
宋怀尘用话顶回去:“那可要小心把炼丹的本事给忘了哟。”
狄荣山没让宋怀尘久等。
宋怀尘一到,狄府的门房就迎上了,将人接进了大门,态度十分殷勤。
这一头门房将宋怀尘往正厅里引,那头有下人小跑着去通知狄荣山。
狄府布置气派,既有移步换景的精妙,又有山石峥嵘的奇崛,宋怀尘跟着门房在抄手游廊上向内走,只觉得自己走进了凡人的富贵窝中。
清风拂面,带来扑鼻的脂粉香气。
富贵窝,常常也是温柔乡。
门房在仪门处束手恭立,娇滴滴的婢女福了福,望向宋怀尘的那一眼中透出几分惊艳神色,然而一望之后,她垂目敛眉,低头将宋怀尘往内引。
狄荣山直接在自己卧房前接待了宋怀尘。
苍白的男人披着件黑色大氅,贴身穿的里衣没系好,露出大片胸膛,上面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狄荣山松松垮垮的站着,脸上是懒洋洋的笑意,一副吃饱喝足的神态。
一阵风吹过,带出狄荣山背后满室的暖香,呼吸间一片靡丽混浊。那阵风带起了元婴修士垂地的长袖,露出的两节胳膊细瘦、苍白、干净。
异常的干净。
“恭喜宋真君出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狄荣山依然用了“真君”这个称呼,“我特地办了场宴会,不知宋真君……是否愿意赏光?”
狄荣山话音落下,昏暗的卧房中传出了几声轻笑,那笑声柔嫩,带着婉转的音调,分外撩人。几道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是内室藏着的人大着胆子望外瞧,那是一张张鲜嫩的脸,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娇艳美好。
宋怀尘越过狄荣山的肩头,往室内看了两眼,他的视线毫无遮掩躲闪,直白、平正:“不管我赏不赏光,你都已经先一步享用了。”
“我是先替宋道友你热热场子。”狄荣山往旁边让了一步,侧身伸手,轻轻压下一边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怀尘看他一眼,没有半句推辞的话,抬脚往里走。
狄荣山脸上的笑容加大:“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宋道友你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不同。”
狄荣山的卧房极大,分内外两间。外间有条桌书案博古架,既富文气,又有富贵气。有妍丽女子素手研磨,精致少年点亮一盏烛台,烛光里仿佛也浸透了脂粉气,甜腻得很。内间放着衣架、床榻,那床异常的大,此刻有三个衣衫半敞的女子或坐或躺在上面,其中一个手中拿着酒壶,看模样已经有些醉了。
“倒还真是场盛宴啊,”宋怀尘声音拖长,感叹似的,“可拍卖会怎么办呢?”
“好东西都是压轴的,拍卖会刚开场时的东西都不能入眼,哪有我这里好?”
室内挂着纱幕,将黄昏时的光线滤得更加柔软。
狄荣山伸手揽过烛台边的少年,拉着人坐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研墨美人净了手,给宋怀尘沏了一盏茶。
宋怀尘接过茶盏,掀盖闻香:“好茶。”
他这话换得美人一笑,却让床上拿着酒壶的艳丽女子不满:“好什么呀,茶哪里有酒好?”
宋怀尘不接话,喝了口茶后任研墨美人将茶盏接去,递过笔来。白衣修士在纸上落笔,长线连绵,不是字,是符,他没抬头,用闲聊般的口气提起了完全不是闲聊的话题:“我听说平阳出了采花大盗?”
狄荣山极敏感,而且懒得迂回,瘦瘦弱弱一个人,说的话却像榔头一样直直敲过去:“你怀疑我是?”
第 42 章
满室的温软馨香霎时间被剑拔弩张的氛围取代,屋里的美人们表现各异, 有愤怒的, 有不知所措的, 狄荣山瞪着宋怀尘,表情不见多愤怒, 脸上甚至还是带着笑的,宋怀尘笔下不停,也不是兴师问罪的口气。
“有人怀疑你是,但我反而觉得你不是。”宋怀尘将符画完, 抬头对着狄荣山笑道,“既然已有满室芬芳,何必再去外头采花呢?”
“如果能采到越女花,我还是愿意冒一冒险的。”狄荣山完全不顾及自己房里的美人们, 直言不讳道。
屋子里俊秀的男男女女显然已经习惯了狄荣山的性子, 听见他的话只是笑, 室内气氛回暖, 研墨美人将宋怀尘写完的宣纸晾到一旁, 复又送上茶来。
宋怀尘端了茶, 坐到狄荣山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那少年挂在苍白男人身上, 没有丝毫不适,语气如常:“如果能?看来你觉得不能。”
“越女班主可是化神,我怎么敢对她的人动手?”狄荣山毫不掩饰自己对越女的觊觎,“所以我羡慕你啊, 宋道友,对上了几句诗,就成了她们的座上宾。”
少年将水果喂到狄荣山嘴边,后者张嘴吃下,咀嚼时嘴角挑着志得意满的笑。
“可我看你也不像是会享受软玉温香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这机会。”狄荣山咽下水果,“就算在我这温柔乡里,都没法把你给焐热。”
宋怀尘不在意一笑,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这才进来多长时候啊,晚风的寒气还散不了呢。”
“怕是等不及晚风散了,我们还得去珍宝阁。”狄荣山拍拍少年的臀部,示意他站起来,“宋兄,我房里的美人有看上的吗?带一个去会上,解解闷。”
少年站起来为狄荣山解下大氅,床上躺着的三位姑娘从衣架上取下外出穿的衣服,走来伺候他穿衣。
只穿了一件里衣的元婴修士更显单薄,他张开两手由四人伺候,完全不在意对面椅子上宋怀尘正看着他。
狄荣山依旧是一件浅色内衫外罩厚重的黑色外套,只不过因为要出门,这次的外套显得更精致富贵,黑色衣料上绣着暗红的花纹,还点缀各色宝石。那些细小的宝石中光芒闪烁,蕴含着不小的灵力,配合着繁复的花纹,组成一个个防御阵法。
这是件法衣。
宋怀尘回忆着见过的其他修士的衣服,多多少少都绘有阵法,但从来没见过阵法如此繁多,又画得如此张扬的。
穿戴完毕,狄荣山一手搂过少年,一手抱住喝酒美人:“宋道友,选好了吗?”
宋怀尘对研墨的姑娘一笑一点头:“请。”
研墨美人长相清秀,举止温婉,穿着一身红衣,大概是要应那句“红袖添香”。
“既然宋兄喜欢她,不如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她送给你?”狄荣山突然开口。
清秀美人一愣,福了福身,没有一点儿脾气。
倒是之前说茶水无味的酒水美人娇嗔的抱怨:“主人,红袖有哪里没伺候好您吗?怎么就要把她送人了?”
宋怀尘也被狄荣山的话说得一愣,酒水美人开口,他心里想着的却是那姑娘果真叫红袖?
真是简单易懂。
心里想着,嘴上顺着接下去:“狄真君,我可不敢夺人所爱。”
“再者我才在平阳落脚,怕是照顾不好红袖姑娘。”
“她们不需要你照顾,是用来照顾你的。”狄荣山左拥右抱着往外走,宋怀尘跟上,远离那香味混浊的房间,他身后,红袖不发一言的跟了上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看宋真君的眼神,亮得和狼一样,恨不得吃了他。”
依然抓着柄酒壶的美人大笑:“我们哪儿敢!”
“你们不敢做,但是敢想啊。”狄荣山松开抱着少年的手,从须弥袋中取出飞行法器,“毕竟我也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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