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修回过神来,两人顺着街道朝四方馆走去。
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题纲出售,题纲出售!国子监最新月考试卷整录,各个学科齐全,还有名儒估题模拟考卷!十文一份,一份十文,各位举人老爷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黄修脚下一趔,遁声瞧去,看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斜挎着沉甸甸的兜包,手里晃着一沓试卷,旁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稚童,怀里也捧着一沓卷子,亦步亦趋跟着少年,不时吸溜着鼻涕。
见黄修看过来,少年立刻上前几步:“举人老爷可要瞧瞧?这是国子监最新的月考试卷,各科皆有,尤其圣上特别点出的明法与明算,只要购买试卷,可免费赠送标准答案……”
少年凑近一些压低声:“出这模拟考卷的,也参与今科会试的出题,老爷买一份瞧瞧,说不得便能压中几题。”
黄修接过来瞧了一眼,看到卷头上方的印记松了口气,既有正规书坊的印记,那便是得到授权的,买了并不碍事。
想了想,便掏钱买了一份。
大半年前这种新的考试方式就由国子监散布到了全国,被各书院广泛应用,尤其年前圣上亲自下旨今科会试也用这种新式考卷来考,新式考卷迅速风靡开来。
国子监每月的考卷都会被抄录送往各府学县学,又很快传到所有私塾。
黄修自己做过的卷子,算一算也有三百多份。
虽然改了考卷方式,但内容还是那些内容,而且这样考试效率更高,对读书人来说也更明确些。
少年见他掏钱掏的干脆,眼睛一亮,更凑近了些:“老爷,小的这里还有一些卷子,不过价钱要稍稍贵一些,是宫里传出来的……”
黄修目光微动:“你有资善堂的卷子?”
自从时报兴起,一些大大小小的新奇理论总会夹杂在其中,譬如新数,地球是圆的,亚洲地图,以及以往一些叫人惊吓的现象,时报里统称为化学,还有透露出来的物理生物等等。
虽并没有真正明确的将这些学科提出来,但通过时报的只言片语,大家还是知道了不少,尤其这些新奇理论被一一验证后。
甚至有些高呼朝闻道夕死矣,但陛下捂得极紧,那些进学的宗室们也从不向外多透露,于是资善堂的考卷便成了众人好奇的对象,有办法拿到手的,总会争相私下传阅。
黄修也从唐兄手中得到过一份,没想到在长安城里竟然随便一个报童都能出售。
少年嘿嘿笑了一声,给他一个意会的表情,从怀里的布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翻开一页让黄修瞧了瞧。
黄修只看了一眼便应了:“好,我买了。”
少年立刻眉开眼笑。
黄贵一边掏钱一边咋舌,爹说的对,长安城果然处处要花钱,连考卷都要花钱来买。
买了卷子,黄修和黄贵继续前行,走过半条街,远远看到一辆比寻常大许多的马车出现在街道上。
黄贵立刻瞪大了眼:“修哥儿快瞧,好长的马车!”
黄修也是一愣,马车的确很长,但并不是一体的,而是由三截连在一起,每一截下面都是四个轮子,前面由两匹骏马拉着,三截四四方方的车身上都印着相同的两个大字:四通。
一旁在小摊上吃着茶的人听见黄贵惊呼,哈哈笑了几声,朝两人解释,眉眼带着骄傲和得色:“这是咱们季行走带来的新马车,说是专门用来载货的,不过听说日后公交也会换成这种,能坐人多些,可不瞧着就宽敞。”
黄修问:“这四通是何意?”
“四通物流货运!”这人道,“若有想要寄出去物什或者书信,都能托给他们,会帮你完好送到,还又快,我前两日托他们给我那丈人送了两双胶鞋,今日一早他们便带着回信送到了我家!”
旁边一人道:“你那丈人定是离长安不远,我也想送信回老家去,可惜四通暂且还通不到我老家。”
“你老家是?”
“广州府。”
前一个人哈哈哈笑了起来:“难怪不通,你且别急,总有一日会通的。”
“那借您吉言了。”
黄修听着路人的交谈,瞧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才回过神来。
第126章 名册
中毒事件发生半个月后, 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这个突破口来自元佩。
之前刘愿发现有人给他的药膳做手脚要害他时, 元佩便自告奋勇去调查, 经过一个月的潜伏,终于被他找到了证据。
他运用易容进入驿馆做了厨房打杂的小丫头,慢慢接近那个被刘愿发现的厨娘。
因为他还有宋行走和淑妃这两个身份, 进展难免慢了些,经过一个月,才撬开了厨娘的嘴, 知道了买通她下药的人, 又通过跟踪知道了这个人的住处,再经过几日的盯梢, 才当场擒获了来与此人联络的人。
而这个人,竟然是元清帝十七亲卫中的一位千户。
这一回属于秘密抓捕, 刘和暂不知情,没有办法再搞出畏罪自杀的假象, 终于在连夜刑审中撬开了千户的嘴,拿到了关键x_ing的证据。
一份名单。
记载了所有与刘和勾结贩卖私盐的名单。
这份名单本来是千户给自己留的后路,没想到没有用到刘和身上, 先被元清帝拿到手了。
大魏律法明确规定, 贩卖私盐是死罪,元清帝也不需要找到刘和谋逆的证据,直接以此发难。
于是元清帝亲政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朝堂清洗拉开了帷幕。
肃王进来紫宸殿的时候,元清帝正在发火, 奏折摔了一地,夏恭在旁边一个劲儿劝着,见他进来连忙道:“王爷快劝劝陛下,小心陛下气着了身子。”
“陛下为了刘和的事?”肃王上前来按住元清帝的手,从他手里抽走折子。
元清帝看到皇叔怒火稍稍降下去了一些:“朕是为了这些给他求情的折子!”
居然有近半朝臣认为刘和是被冤枉的,包括工部尚书徐适,他倒不是刘和的人,而是真的信任刘和,相信他的为人,真情实意不认为他会做这些事。
恰恰是他们的这种态度气到了元清帝,可见有多少人被刘和以往表现出来的假象蛊惑。
肃王一目十行看完,将折子放到一边,牵起他的手:“陛下不必为了这些人生气,待确凿的证据摆出来,他们自然会看清楚刘和的为人。”
“朕知道。”元清帝也知道自己这纯属自找气,被皇叔这一安慰,火气顿消,而且皇叔有几日没有进宫,他也不想让皇叔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行了,收拾了罢。”他朝夏恭摆摆手,和皇叔离开书房去了暖室。
“皇叔可有五日未进宫了。”进了殿内,元清帝松开他的手,脸色不是很好。
他不能随意出宫,要见皇叔便只能皇叔进宫来,两三日不见他还能忍得住,但这一回一连五日都没有来,他如何不恼。
若他还未明悟便罢了,那时他根本不在意皇叔进不进宫来,虽然见到皇叔也很高兴,但见不到也无所谓,现在却不同,他明白了对皇叔的情意,尤其上元之后,感情日渐深厚,恨不得日日都在一道。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原本不懂,如今终于懂了。
肃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极欢喜,因为越是这样代表元元越是在意他,重新握起他的手,解释道:“原本前两日便要来见陛下的,只是军营里出了些事耽搁了,是我不好。”
元清帝脸色好转,到暖榻上坐下来:“出了何事?”
肃王顺势在他旁边坐下,元清帝立刻动作熟练的拿了抱枕给他靠到身后,他顾及皇叔背上的伤已经习惯成了自然,哪怕如今伤口已经好了大半,这一连串的动作却没有忘。
“有人意图潜入火器营,被火器营的士兵捉住,当场自绝。”
元清帝心中一凛:“是何人?”
倒也不意外会有这种事,从那些新式火器公布到诸国使者面前的时候,他就预料到肯定会引来觊觎。
肃王帮他褪下鞋子,不小心太过用力连袜子一起脱了下来,便干脆两个一起脱掉:“这些人是死士,查不到身份,不过不是辽就是匈奴。”
其实不止辽和匈奴,各国皆对火器营虎视眈眈,尤其大使馆建立后,派来驻守的大使明里暗里都在朝着火器营使力,他已经明着拦了一批。
元清帝看着露在空气中的双脚,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踢了皇叔一脚,却被他伸手握住,一时没能挣脱开来:“皇叔怎的不早早报上来。”
肃王瞧着手中的脚,不大不小,因为不常走路,没有半丝茧子,常年不见光,比露在外的皮肤更白皙,忍不住握在手心里揉捏了几下。
“陛下这几日都在忧心刘和之事,我本想抓到人再来禀报,不成想这些探子竟都是死士。”
元清帝浑身一颤,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脚上直冲上来,立刻就要抽回来,却被肃王牢牢捏在手里,没有抽动。
“松手。”他蹙起了眉,这感觉太诡异了些,让他有点不适,而且脚有什么好摸的,难道不嫌脏。
肃王挑了下眉,没有放开,反倒两只手一起握了上去,一脸正经道:“陛下这几日辛苦,我帮陛下按一按,舒缓舒缓。”
元清帝忍着不适,道:“不用了。”
真的实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