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不断在心中质问自己,然后,跟随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彻底离开那片硝烟弥漫的阵地。
Chapter 6
许三多悬挂在高空的断桥,一筹莫展地望着遥远的地面。
要求救吗?自己已将守军完全引开,队长他们也安全撤退,掩护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如果求救,就会成为敌方的俘虏,还会影响到小队整体的评估结果。
这是一次重要的演习,对A大队,对S小组,还有…对成才。
这次机会对成才来说太宝贵了,好不容易他才回来了,好不容易队长才留下他了…好不容易…我们又在一起了。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许三多打消了呼救的念头,他环视着四周,在离双脚平移一米来远的地方看到一处断梁,这是离他最近的一个支点,如果够着它,也许就可以脱离这种尴尬处境。
他决定试试。
探出一只脚,许三多努力去接近那处支点。
越来越近了,就快,碰到了…
然而就在这刻,挂住他的步枪背带终于在不断地扯动下,从断桥伸出的钢筋上脱落。
许三多直线下落,像一颗坠地的苹果。
十米多高的距离,坠落的时间只有一秒半。
在这一秒半当中,许三多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完全本能的一个念头:“我,又做蠢事了。”
然后,仰面朝天的他,手里紧抓着他的步枪,以五十多公里的时速,重重地跌落在地面的泥水中。背后的背包将他轻轻弹起几厘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许三多的瞳孔缓慢地放大,身体的痛楚一波波袭来,意识正逐渐地从大脑消失。
“我还欠着大家的钱…吴哲的衣服还没有还…行动还没有结束…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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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放下了他手里的枪,有几秒钟他大脑中一片空白,不太能理解刚才在瞄准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短短的一秒多钟,远处高空的断桥上,有个人像具木偶一样坠落。
但那并不是什么木偶,成才知道,那是许三多。
成才有些茫然,许三多,“牺牲”了?
不,那不是什么演习中的所谓牺牲,那是真实的、残酷的跌落。
那么高的距离,许三多……
成才的心迅速冰冷,像是要冻住了。
寒意不断地涌向身体四肢,僵在原地的成才变做一尊冰雕。
"我已经后悔和你同队。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身旁传来袁朗的声音,像一把c-h-a入胸口的匕首。
“你也看见了?”冰冻的心瞬间爆发,成才的表情像是要吃人,“我和他,我们只是你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看见了。许三多从高处跌落,目测高度十四米。"袁朗对成才的悲愤视而不见,依然平静,“那他为什么不呼救?”
成才的心中松动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你们都是一种人,我们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武器,流一样的血,并且很不幸,在同一战斗小组。真是不幸,百万大军数年心血,人走人留抛家舍业,一切数据和非数据的结果都要在这几天检验,最后得不出一个公平的结果,因为我的战士要在战场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谊……
……”
袁朗还在说个不停,成才却已经躺到在地。
击倒他的,并不是袁朗的指责,而是对自己的痛恨。
许三多为什么不呼救,成才当然知道。
为了完成这个见鬼的任务,为了不抛弃这个我,许三多放弃了他自己!
值得吗?许三多?!
你就那么不在乎你自己吗?许三多!!!
成才啊成才,你真是狭隘的可笑,亏得你还考虑什么生存的权力,相比许三多最本能直接的选择,你所有的思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成才在心中痛哭,在心中咒骂自己,面孔在厚重的油彩下微微的扭曲。
"我的评价,你不合格,仍然。演习结束后回去吧,哪来的哪去,你和我们无缘……我很抱歉。"袁朗的话音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
回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留在A大队,付出的代价是失去最重要的朋友,那我宁可回去。
成才悲伤地想着。
脑海中浮现出几小时前许三多的那个微笑,白的晃眼的门牙,温暖的目光,还有那句让人心情平静的招呼:“成才”。
虽然仅仅是想象,可这个微笑却真的让成才平静了下来,让他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当中。
战争尚未结束,他还是一个战场上的兵,一个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的兵。
许三多,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看重什么。
所以,我一定要为你完成它,也是,为了我自己。
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成才开始整理他的狙击步枪。
接下来的路,他会走的更坚定。成功结束这次行动,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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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很担心许三多,也很同情成才,可他没时间说安慰的话。
因为他刚刚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他们费尽了时间精力、损失了一个队员才摧毁的敌方控制中心是伪装的。他们被A了。
这次的敌军不知是谁,异常的强悍狡猾。
吴哲的手飞快地cao纵着他的那些仪器,等待着数据计算的最后结果。
不断接收着几处卫星传来的信号,CPU组以人类不能理解的速度运转着,定位范围不断缩小,最终,敌方真正的控制中心现了形,它正隐藏在G4地区军港的一艘游艇上。
刚为许三多呼叫了救援的袁朗,在这时做出了决定:放弃这块阵地,向G4出发。
三个人在沉默中行军,袁朗打头,吴哲紧随其后,稍远的队尾,成才一边警戒一边在行进中保持着队形。
气氛多少有些伤感,毕竟,对于这里的每个人,许三多都是他们亲密的战友。现在,他应该已经被送往战地医院了吧,但愿他一切都好。
吴哲走着路,不时回头看看,以确定成才还在正常的运转。
袁朗注意到他的举动,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放心,他没事儿。”
从刚才成才爬起来的那一刻,袁朗就已知道,至少这次行动中,他应该可以对成才放心了。
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成才试图违抗命令,又试图指责指挥官,这种不稳定的表现和他在演习前无比平静的情况多少有些差别。
但也就是这些差别,让袁朗多少有些看明白成才。
成才是变了,他懂得了珍惜,因为他的心有了寄托。
但是他为了死守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根救命的稻Cao一样,反而看不清全部的局面,只深陷入他那狭小的自我世界当中。
许三多的跌落受伤就像是个导火索,迫使他不得不面对心里的那处窄小,去分析更多的现实问题,不仅仅是他自己,也包括许三多,包括S小队,包括整个部队,最重要的到底应该是什么!
袁朗粗暴地对待成才,只是想再给他增加些压力,让他尽快清楚。他没有足够的耐心给一个兵更多的时间,只为了让他在战场上感悟人生。
面对这样的压力,成才也许会被彻底击垮,如果这样的话,袁朗决定将他放弃,因为他是真的不适合。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又爬起来了,恢复了,他对自己做出了决定。
这一刻,袁朗也觉得松了口气。
对于成才的那种模糊直觉,也变得越来越明晰,袁朗觉得自己就快找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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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果然变得分外冷静,最后的那一丝不确定彻底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他一丝不苟地警戒,周全地判断环境,检查爆破装置,卓有成效地安排着自己的行动。
在军港确定了最终目标后,袁朗做出了决定,让成才和吴哲两人潜入去引爆,他自己则为撤离做准备。另外,这个决定还有个附加内容:“吴哲领路,但是我不在时成才接替领队。”
将领队与领路分开,这种古怪的安排让吴哲很是惊讶,不过他也马上明白了原因,不由得对成才苦笑了一下,“你听见他说的了。”
成才没什么反应。
他是听到了,但是现在袁朗在想什么不是他考虑的重点,他在想的,是怎么完成这个命令。
两个人在一连串谨慎又利落的行动之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目标游艇。他们迅速地下行至舱底,开始准备手动引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