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虽这样想,但心里的怒意半晌压不下去,几乎要将手中的铅笔捏碎,他和太傅如此信任刘和,却没想到真相却是这般,叫他如何不怒。
等挥手吩咐将人押走,回到紫宸殿,深深反思起来。
不得不说,这半年来他确实太过依靠听心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听心作为了判定一个人的基准,虽然心声确实能表露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但不是所有人面对他都会露出真实情绪,哪怕是在心里。
是了,不是每个人都是穿越者,能够在他面前放松,肆意放纵心声。
元清帝将与刘和相处的点滴从记忆中调出来仔细回想,这一回终于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来,不由苦笑着摇头叹气,不得不说刘和的确好本事,若非知晓真相,他还真发觉不了。
因为不能暴露听心术,所以他没有办法来找人配合他来练习,只能通过平日与人的相处慢慢摸索,如今想来,是他疏忽了,疏忽了自己的身份。
他从生下来就是太子,父皇又宠着他,没有体会过那种面对帝王战战兢兢的感觉,等成了皇帝,除了面对皇叔和太傅还会紧张一些,没有人能叫他胆战心惊,便是太后也没有。
他自认对着看重的臣子态度温和,恐怕对他们来说并非如此。
元清帝站在刘和的角度想了想,如果他怀有异心,面对皇帝,的确会时刻警惕,不暴露自己的情绪。
心声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一般过度集中和紧张的时候是不会在心里多想的,反而不说话的时候心声更频繁。
回想刘和面对他的情形,确实心声不多,当时他只以为刘和素来肃穆的缘故,如今想来,恐怕是因为警惕。
想通了来龙去脉,元清帝挫败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刘和,如果没有异心,面对他也不会时刻警惕,不会永远不暴露。
但怕的就是再有一个刘和,若非出了高晏的事,他还不知多久才能发现,甚至有可能永远不会觉察。
若非这一回,他恐怕要一直错下去了。
看来日后私下面对朝臣时得再温和一些,叫他们放松,发散自己的想法,或者像祖父那般,不时召众臣来打打马球,当然祖父的“君臣同乐”便算了,他做不来,等热闹起来,自然便会放松,但马球他并不十分擅长,也不能很好的有空隙读心。
或者蹴鞠?但如今是冬日,外头太冷……
肃王梳洗完回到紫宸殿内室,就见暖榻上的元清帝蹙着眉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不由踢掉鞋子上去,坐到他身边,伸出一指在那折起的眉心上按了一下,笑道:“陛下在想什么这样苦恼?”
元清帝回过神来,见皇叔穿着他的便衣,身上一路的风尘扫去,眉眼间的倦意也消去了一些,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摸摸他还散着潮气的头发:“怎的不烤干了再过来?”
“不妨事。”肃王不在意的摇摇头,只关心元清帝的情绪,“我听夏恭说陛下审了张周二人,可是问出了什么?”
【让元元露出这样的神情,肯定有事。】
元清帝略一沉吟,便将关于刘和的事说给了皇叔听,若是别人便罢了,说给皇叔也无妨,当然不会说是他听心听到的,只说是他在审问时旁敲侧击推论出来的。
肃王顿时变了脸色,方才那点旖旎心思全无,眉眼冷肃:“陛下可要臣做些什么?”
元清帝按了按他的肩:“不急,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事需你配合。”
第86章 威望┃共浴。
元清帝要肃王做的, 是派人仔细监视被关在牢里的周张二人, 因为时报的缘故,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谋害高晏的凶手,皇叔今日压着人进京,大家恐怕都已经知晓, 而他审问了两人的消息这会估计也已经传了出去。
若要不打Cao惊蛇,他不但不能发火,还不能在这个时候宣召太傅, 否则岂不是意味着他审出了什么, 若单只是因为私仇报复,何必惊动太傅, 该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交给大理寺按流程去审就是。
而且皇叔出手都没能让周老爷供出刘和, 正常情况下,便是他来审只怕也审不出什么, 况且也不可能直接在大殿中用刑。
他便按照没有听到周老爷心声的情况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按照正常程序, 将人送到大理寺刑房看管起来, 然后再拷问。
如果周老爷扛不住招了最好,不招也无妨。
刘和若担忧周老爷会供出他,势必会有动作,他便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抓到证据,从而有了问罪刘和的理由。
虽他是皇帝, 但若毫无理由斩杀臣子,且是在众人眼中极其刚正,毫无错处的朝臣,叫其他朝臣跟各地的学子作何想,他又非暴君。
当然,也有可能刘和笃定周老爷不会供出他,丝毫不担忧,如此一来就有些麻烦,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去找相关证据。
而这个监视的人,不能是锦衣卫,也不能是皇叔的属下,他相信皇叔手里私下肯定有能办成此事的人手,譬如游侠譬如乞丐甚至牢犯一类。
“……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朕紧紧盯着这两人,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肃王几乎立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慌张,私下发展人手,这种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若真要追究,他倒是不怕背罪,只怕元元猜疑他。
元清帝摇摇头:“朕没有要怪罪皇叔的意思,若真要怪罪早就怪罪了,哪里还会等今日,皇叔只放心帮我盯着他二人就好。”
肃王心底松了气,顾不上其它,果断下了榻:“陛下稍等片刻,臣去去就回。”
元清帝知晓他是要去吩咐属下安排,颔首放他去了,他也忧心刘和会动手,越早安排盯着越好。
肃王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中间错过了午膳,元清帝只好自己先用了,担忧皇叔忙起来忘了用膳,吩咐夏恭将备好的吃食在炉子上热着,本想派人送去,但皇叔是悄悄去的,在外人眼中,他此刻正待在紫宸殿与他议事,没有离开过。
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元清帝招了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来,准备将阅兵一事昭告天下。
一来时机已到,二来借此转移刘和和众人的视线。
礼部和兵部配合准备了一个月,又有邵岩呈上来做参考的流程,阅兵的仪仗已经成型且熟练,只剩加紧训练,等到时候在各国使臣面前展现。
“阅兵之日除了各国使臣,朕还准备将民间各地素有贤名者请来长安,一同观看,还有长安城中的百姓,不论身份地位,皆准许在道路一侧观看,届时如何安排,你们且拟一个章程来。”
这样弘扬威望的事,自然要让大家都看到,按照皇后的话来说,叫刷声望,没有照片没有电视,光凭报纸描述太有距离感,不如找人来现场亲自观看,回去描述给其他人听。
至于人选,邵岩沿路已经挑选好了名单,也因此他巡查的路线是绕着大魏边疆一圈再向内,这些被选中的人名会附在新一期时报中,随着阅兵的新闻一起发出,然后由府兵将人护送进京。
除了这些民间有贤名者,最重要是吐蕃云贵各部的首领,这些人表面上虽臣服,但因习俗地势等缘故,对朝廷发下的命令多敷衍了事,派去的知县往往极难在当地做出建树。
元清帝这一回要震慑的,除了各国使臣,还有他们。
兵部尚书心中激动,忙碌了这么多时日,终于要正式开始了,自从知晓了阅兵一事,他便激动万分,这半年来,眼瞧着工部尚书风光,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虽都是尚书,但六部之间各有竞争,而且历来工部都在最末,哪曾想时报一出,反而让工部拔了头筹抢了先,名声大噪。
这一回他怎么也得让百姓瞧瞧,让民间知晓他的名讳,只要一想到届时时报头版头条会写上他的大名,便干劲十足。
“是,臣这就去准备。”
礼部尚书倒还冷静些,问道:“长安百姓皆可观看,那些夷人该如何安置?若到那日全城围观,独留这些人在城中,恐会生乱。”
这确实是个问题,元清帝沉吟,他倒忘了这一点,长安城中有不少夷人,大魏并不驱赶夷人,只要缴纳一定的税金便能留在长安城。
不论是来国子监来求学的,还是来行商定居,亦或是那些舞姬昆仑奴,加起来有不少。
这一回人口普查对这一部分人也做出了规定,并不是每一个夷人都会发放身份牌,成为大魏百姓享有大魏百姓同等待遇,只有在大魏住满十年以上,语言流利,认同并自愿成为大魏人的夷人才能通过审核,其中娶了大魏女子或嫁了大魏男子的优先。
当然,这些人日后也得跟大魏百姓一般,遵守大魏律法。
其余除非特殊情况,只发放暂住护照,而非身份牌,这些人自然不会享有同等待遇,需继续交付高额税金。
“便也准许他们一道观看,具体如何安置交给你们来办。”
既然要扬威便也叫他们一道来瞧瞧。
事情暂且定下,具体如何,等两人交来章程再看。
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要离开的时候,肃王从侧门掀开帘子进了书房,两人忙行礼,脸上并不惊讶,毕竟肃王回京的事已经传遍。
不过肃王从内室出来这一举动,还是让他们心中感慨了一下,陛下对肃王是真信任。
肃王是故意的,如此一来谁也不会想到他中途出去过,甚至有兵部礼部两位尚书为他作证。
元清帝也没想到他会从里间出来,不过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待两人退下,招手道:“皇叔可用过膳了?”
肃王笑着颔首:“用过了,还要谢陛下惦念。”几步走上前,“事情已经办妥,陛下放心,只要刘和有动静,必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