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看了看他,笑着招仲堃仪过来,说:“我儿,我派人接了你表弟过来,你们自小一处儿长大的,怎么现今倒像不认识了?”
仲堃仪这才注意到黄修雅,便微一施礼:“表弟来了,我竟不知,真是失礼。”
黄修雅定了定心神,方带这些羞怯小声道:“表哥事务繁忙,我还怕给你添了麻烦。表叔一路考虑周全,舟车安逸,修雅在此谢过。”
仲堃仪道:“阿爹最是喜欢你,他在京中也没什么熟悉的人,正好你来了便多陪陪他。”
黄修雅方点头应下,只是还是不敢抬头看仲堃仪。
仲堃仪遂拉着孟章道:“章儿,这个是我的表弟,我不在家乡,多亏有他平日里照拂母父。”
孟章便走近他,道:“母父前些日子还说闷,正巧你来了,便安心住下,有空我也带你在这城里转转。”
黄修雅抬头看向孟章,见他容貌气度皆是上乘,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之感,不由紧了紧衣袖,施礼道:“见过表哥夫。”
黄氏出声道:“晚间你们也别回屋了,和我在这边一同用饭吧,来,修雅坐在我旁边。”
吃完晚饭出来,已是明月高悬。
孟章轻轻叹了一口气,仲堃仪偏头问道:“章儿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叹气?”
“没什么。”孟章笑了笑:“只是从未见过母父如此开心。”
仲堃仪道:“阿爹最喜欢我这个表弟,老人家念旧,许是见了他,能缓些思乡之苦吧。”
孟章自小生活环境复杂,席间黄氏对这黄修雅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隐隐觉得,黄氏此举应该不仅仅是老人想念晚辈便接来过一阵子这么简单。
看了看身侧并行的仲堃仪,他忍不住低下头,有些难受。还记得初见时,彼此都是意气风发,单纯洒脱。这人有大才,从平民一跃到如今地位,让多少人羡慕钦佩。可他偏偏对自己情深义重,又让他感动不已,他以为只要二人相爱,便会一直如此幸福。只是,成了亲他方才知道,世事难料,这世上的忧心事儿数也数不清。夜色宁静,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齐之侃因为齐庸伤势颇重,几乎陷入连日昏迷状态。不得不提前回朝。
裘振派了几十位军中身手不错的兵士,随他快马加鞭,一路南下。
“少爷。”白露端来一蛊燕窝粥,“春日天躁,吃点燕窝润一润吧。”
“我吃不下。”蹇宾摆摆手。
“少爷,我知道您是在担心齐官人,可是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白露仍把食盅拿出来,摆到蹇宾面前。
蹇宾只得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这时候在门口的小侍掀了帘子轻声道:“夫人,若老爷求见。”
蹇宾皱了皱眉,放下汤碗,道:“让他进来。”
若木华一进门,便看到蹇宾面前的吃食,便笑道:“怎的现在才用饭吗?”
蹇宾起身微微施礼:“表舅,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表舅用过餐了吗?不然一起?”
若木华摇头:“老夫已经吃过了。”说罢便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这个若木华数日前忽然出现,他递上名帖,自称是蹇宾母父的表兄,来自天玑云蔚泽之南境,游历到钧天城,知道蹇宾已经成婚,特来探看。
蹇宾从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样一位亲戚,况且云蔚泽之南,大片Cao木覆盖,人迹罕至,也从未听过有城镇,不过他向来亲缘浅薄,哪怕是至亲处,也未曾享受些许亲情,又遑论这般远的亲戚?
白露作为伺候了蹇宾母父多年的老人,便试探询问了他一些蹇宾母父家族的情况,他却是对答如流,于是蹇宾便回了杨氏,邀他在齐家住下。
若木华这个人很是知情识趣,因为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因此除了时常来探望一下蹇宾,说些巫术占卜之类天玑各大家族常说的话题,对于齐家的事,绝不多提一句半句。因此,白露倒渐渐觉得,有个有亲缘关系的长辈常常来说些话,也倒是省得蹇宾成日里胡思乱想。
蹇宾小口小口喝完汤,便让白露把这些餐食撤下去。
若木华刚好喝完了杯中的茶,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静默,他忽然开口道:“蹇宾,你可知道,你自己的命格?”
蹇宾摇了摇头:“自己的命格自己又则能推演的出?”
若木华微微一笑:“你乃是天命之人。”
蹇宾心中一动,他仍记得去岁花朝节,他占了一只花签,庙中住持就曾说过相同的话。
他反问道:“什么叫天命之人?”
“便是身负大巫血脉,在我们天玑还是一国时,会被奉为圣子之人。”
“表舅莫不是说笑吧?”蹇宾掩饰道:“我从小可就是蹇家最不成器的,一直被人喊着废物呢。”
“老夫浸 y- ín 巫术几十载,这点还是不会看走眼的。”若木华摸了摸唇上的髭须道:“更何况我也听天玑那几家的子弟说过你前些日子在校园里的事。”
“所以呢?”蹇宾闻言冷笑:“看来表舅是想拿这件事去蹇家邀功?”
“哈哈。”若木华大笑:“你们蹇家,我还未曾放在眼里。”
第87章 荣华易逝32
蹇宾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等待他开出条件。
若木华又斟了一杯茶,道:“你也无须这般紧张,我毕竟是你母家长辈,还不至于要坑你这个小辈。”
“那表舅究竟是何用意?”蹇宾挑眉。
“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你这种命格,这齐家,想必是招架不住。”
“胡说!”蹇宾闻言心下愤懑,不由拍桌道:“我嫁入齐家已有一载,齐家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你又何来这些妄言?”
若木华将茶盏放下,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实话实说。天命之人,除非帝王之势,才得压制。历来圣子出现,不是入宫为后,便是长伴青灯,永不出嫁。”说罢,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回头道:“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夫这就与你告辞了,若你哪日想通了,可来东巷寻我。”
白露进来时正好与他擦身而过,看到蹇宾捂着胸口,一幅气急的模样,不由快步走进来,伸手为他顺气,关切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蹇宾看着若木华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底发慌,对于自己身上种种与众不同之处,他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不愿面对罢了。如今忽然被人戳破,将他最想回避的事情摊开在他的面前,他所体验的只有惶恐不安,而刚才的怒气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这情绪强自装出来的罢了。
他算得出,齐之侃可谓是将星显世,他这般命格,难道还不够硬吗?
齐之侃一行马不停蹄,终于进入了京城的地界,远远看着黎阳山,齐之侃心情颇为愉悦,征战数月,凯旋回朝,众人皆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齐中郎,属下和您请个假,就不随您进宫去了。”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赶上来,憨厚一笑:“我家中日前给我送急信,说我夫郎给我生了个乾x_ing小子,现在我这心里猫抓似的,只想赶紧回去看看。”
齐之侃看出他是军中一个百夫长,点了点头道:“可以。”
那个汉子得到应允,笑逐颜开,忙着去前面开路。
齐之侃看着他一幅有儿万事足的模样,心中不禁想到,若是蹇宾替他生个孩子,不知自己又是什么心情?想着蹇宾抱着一个嫩嫩小小的婴孩哄着的模样,定是温柔可亲极了,齐之侃想着,心中便觉一点点软化开来,搅成了一池春水,怕是落到自己身上,也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快点回家。
正沉浸在思绪之中,却未料变故忽生,刚才请假的那个百夫长,此刻忽然身子一斜,正缓缓从马上跌落。
齐之侃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羽箭深深穿透他的胸膛,齐之侃只看到那个汉子满脸不可思议,大睁着双眼就这样断了气。
“敌袭!”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
许是为了应和这喊声,数不清的箭羽从山头落下,齐之侃挥剑抵挡,一边吼道,“俯身!”
一百多名兵士得令,皆俯身贴在马背上,挥鞭狂奔,可是这密集的箭矢像暴雨一般倾落,方圆几里,无遮无挡,箭矢穿皮入r_ou_,血光如雨点坠落地面大片绽开,一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齐之侃背中两箭,只是此刻他已经来不及顾及伤势,只奋力抵挡、狂奔,一边吼着让部下快跑,不知过了多久,箭雨终于停下来,齐之侃茫然四顾,身边竟只堪堪只剩了十余人!身后皆是被s_h_è 杀的兵士马匹,在就要到家的地方莫名其妙被杀,这些人大概全都死不瞑目。
山谷中风声烈烈,乌泱泱一群人嘶喊着从山上冲下来。
幸存的士兵伸出一只手指向那片扬起的沙尘,颤声道:“山匪,是山匪!”
这山匪太多了,数百人转眼便到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齐之侃从不知道,这黎阳山竟有山匪。这帮匪徒个个以黑巾蒙面,为首一人似乎要坐实这山匪的名号,大声道:“进了本大王的地界,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命!”
齐之侃背上皮r_ou_开绽,鲜血横流,但他已经察觉不到疼痛,强撑着道:“这世上,怎会有山匪抢劫军士?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