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黄氏罚孟章回屋去抄戒律,孟章只得依言在学校请了假于家中待着。本想着黄氏不过在气头上,过几日便算了。可没想到竟又听家中仆从私下议论着,说仲堃仪要纳了黄修雅为侍君。他闻言霎时明白了黄氏那日为何要小题大做,原来是安的这般心思,一时间又气又恨,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竟是病倒了 。
孟章冷笑道:“你母父早就看我不顺眼,诸日里百般刁难。我自问嫁给你之后,一心一意,cao持家事,谨守规矩,又有哪一点做的不足?看来原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仲堃仪帮他掖了掖被角:“你又何须这般说?我阿父早亡,是母父含辛茹苦将我带大,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只是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糊涂,你就当他是犯了糊涂,又何必气成这样?”
第104章 聚散茫茫13
只还有一事,仲堃仪是断然不敢说出来。黄氏命他纳黄修雅时,便是和他说,孟章进门快一年,肚子却毫无动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光是这条,便是闹到天子面前也挑不出理来。
孟章身子娇弱,年幼时还有些不足之症,虽然于子嗣一事,仲堃仪并不太过在意,但黄氏年迈,想要他快些延续香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便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敢过于顶撞黄氏。
孟章拧了拧眉头,冷笑道:“糊涂?我看这件事像是大家一处儿策划许久了,只瞒着我一人吧?”
仲堃仪一心为他,却见他丝毫不知领情,闻言不由也有些不悦:“章儿,你既嫁于了我,那我的长辈你就算不喜,也应该做到尊敬二字,又何须拿这样的话来说阿爹。”
孟章瞪大了眼睛,看向仲堃仪,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黄氏每每训斥他,不知道言语间有多刻薄,他只不过抱怨两句,仲堃仪便忍耐不住。由此可见,即便二人做了姻缘,但说到同心同德,恐怕世间少有人会做的到。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纳侍君。” 仲堃仪也觉自己刚才的话说的重了些,看着孟章苍白的脸色,又有些心疼:“你先喝了药,别再多想,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便叹了口气,推门走出去。
孟章看着他的背影,在白日的光影里竟有些模糊不清,他心头百味杂陈,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胸口泛起一阵气促,不由又咳了起来。
半晌,才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走进来,怯生生的问:“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喝水?”
孟章刚想吩咐他唤卷碧、绿阑进来,但复又想到二人刚刚挨了板子,这会儿还在屋里将养着,一时间心情低落,闷闷的吩咐道,“去把桌上的茶换了拿了。”
小侍领命下去,孟章抚着胸口慢慢躺下,他只觉现在就像整个身子被没入深重的泥潭,闷的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处发泄。
常喜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向厢房走来。黄修雅正在窗下逗猫儿,见他来了,便站起来笑道:“常喜哥哥怎么来了?”
“老夫人近日得了些薜荔,命厨房熬了薜荔猪脚粥,特地吩咐我送一碗来给表少爷。”
黄修雅笑着接了,拿起盒盖,嗅了嗅道:“我还真有些饿了。”
常喜看着他吃了几口,心里不屑,暗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看到这样的好东西便慌不迭的吃了,就跟谁要和他抢似的。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恭维道:“表少爷不多日就要做这府中的半个主子了,到时候这些东西还不是都要吃腻了。”
黄修雅闻言面上一红,嗔道:“你莫要取笑我了,这不过是舅舅开玩笑的话,不当真的。”
“怎么不当真?”常喜走近了些:“老夫人最爱表少爷,常常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也要念叨着表少爷的好处。”
黄修雅叹了口气:“只是我虽与表哥有竹马之情,但是我自知粗鄙,是半点也比不上夫人的,哪里入得了表哥的眼?”
“表少爷过于自谦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少夫人除了家世显赫些,平日里脾气行事却都难让人信服。”常喜想起他前阵子因为克扣了些采买的钱,被孟章盘账查了出来。因他只不过堪堪拿了十来两银子,又是黄氏跟前得用的人,不好发落他,但最后也狠狠训斥了一番。想到当着这么多外院仆役的面被孟章下了面子,常喜就有些气的牙痒痒,当下又添油加醋的说:“夫人仗着自己的家世,平日里连老夫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可叹老夫人半生辛苦,现在家主发达了,想着能过几天好日子,却摊上这样的晚辈,怎不让人心痛?”
“唉,我们都是自幼长在乡野,不过是沾了表哥的光罢了,那些贵族子弟多半是瞧我们不起的。”黄修雅喃喃道。
“所以啊,老夫人常常念叨身边缺了个可心得人,表少爷来了,才算是好些了。可是就算能在这住一段时日,终究还是要回去嫁人,也不是长久的。况且那些乡野之人,又怎能配得上表少爷这样的品貌,若是能跟了我们家主,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黄修雅本就对仲堃仪有些念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又痒痒的,像被这猫爪儿挠了一般。
索x_ing将猫儿抱在怀里,说:“表哥这样的人才,我自是仰慕的,只是这种事,也不是一厢情愿的···”
常喜看他神情,便笑着道:“只要表少爷也有这份心思,那边老夫人自会给你做主的。”
提着空食盒走出去,常喜心情愉悦,面上也挂了笑。等到仲堃仪纳了黄修雅,那么纳一个也是纳,两个也不算多,到时候看那孟章还要说些什么!自己很快就有机会了。想着能做上大夫府里的半个主子,常喜心花怒放,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没留意却忽觉身子一痛,被人撞了个趔趄。
原来是个冒冒失失的粗使小侍,跑的急了,一头撞上了他。
小侍忙伸手将他扶住,常喜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没长眼的东西,这样慌慌张张赶着投胎啊!”
小侍捂着脸,不敢说话。
常喜看了心烦,不由一瞪眼:“快滚,还杵在这碍眼?”
那小侍忙哭着跑了。
常喜哼了一声,袅袅婷婷的摆着腰肢向黄氏所居的上房走去。
公孙钤与遖宿诸臣商议对策,诸事皆顺,只对于陵光一事,毓埥却迟迟不愿让步。
启昆本就不愿因为一人伤了两国目前的和谐,只是公孙晋德高望重,公孙钤也是朝中肱骨,他亦十分不愿寒了他们的心。
正忧思百转,不得排解,裘振端了一碗参汤走进来,见他眉头紧锁,似乎烦心不已,便问道:“陛下何故在此忧虑?”
启昆帝叹气道:“遖宿议亲一事,为何偏偏选了那陵氏?若是其他坤x_ing,一百个也找的来,可这毓埥为何偏偏有夺人所爱之癖好?”
裘振将参汤放在案几上,这些日子他听闻陵光之事,先是不忿,后是不安。他与陵光自小一处长大,早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虽说那毓埥是一国之主,但是将自己的弟弟嫁到他国,他却是不忍心的。
第105章 聚散茫茫14
“陛下,两国邦交之事,又何苦拿一个坤x_ing的终身幸福做筹码?”裘振道:“您看那前朝出使和亲的公主,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那遖宿王不过是看中了陵光的名头,若是真让他嫁了过去,多半是有去无回了。”说到这,裘振不禁感慨不已。
“寡人又何尝不知?只是那遖宿咬定此事,半分不肯松口,甚至说愿意让出几分利益,来换取这门亲事。听说陵正前日带了几个天璇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让那毓埥挑选,偏偏连毓埥所居驿所的门都没进得去。寡人是愈发看不懂这遖宿王到底心中做何想法,为何一定要娶那陵氏?”
对于这点,裘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问过陵光,得知二人并不相识,若说是为了这第一美人的名号,那若是启昆从皇室旁系里选一个出挑的坤x_ing封为公主,岂不是更好?
“裘振,寡人准备明日去西山看望太后,你伴驾随行吧。”启昆帝思虑半晌,出声吩咐道。
裘振愣了一下,太后久居西山佛光寺,但启昆幼年继位,多亏了这位太后处处扶持,二人母子情深,所去拜访太后,说不定事情真能有所转机,遂朗声应下:“属下遵命。”
西山距钧天城尚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启昆帝一行车马清晨出发,直至黄昏方才抵达。
此刻落日正好悬在西山顶峰,层云尽染,霞光万道,佛光寺的暮鼓声隐隐自山中传来,让人感到胸臆开阔,尘念尽去。
启昆帝笑着对裘振道:“难怪母后长居此处,寡人这刹那也有了却繁芜,就此隐居的念头啊。”
裘振道:“这西山风景极好,确实是人间胜地。”
二人说着,早有僧人在道旁迎接,一行人随着主事和尚进了寺中,裘振与众人自有僧人领了去厢房歇息,启昆帝清洗一番,便独自去太后居住的厢房拜见。
推开门,只见一个中年坤x_ing端坐在椅上,面容祥和,手中持一串念珠,正微阖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儿臣参见母后。”启昆帝躬身行礼。
魏太后闻言,忙睁开眼,从椅上站起,走到启昆帝面前,伸手搀起,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早上听方丈说起,才知你今日要来。这个时节,怎么有空出宫来看哀家?”
启昆帝随着他在椅上坐下,笑道:“儿臣恐怕母后在这里生活清简,放心不下,却只恨整日里诸事繁忙,不能时时在母后身边尽孝。”
魏太后摇摇头:“哀家既已在这寺中带发修行,就要秉承出家人的戒律。远离红尘,不问世事,更不适于再多和朝堂有所攀扯,皇帝有这份心就好,哀家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