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瓶啤酒,陆军还不让人过,接过一瓶还要跟袁朗干。人群里有陆军的朋友,是个瘦高个上尉,叫方艾,名字挺女气,人长的颇为硬朗。方艾拍陆军的肩膀劝他别喝了。陆军脾气上来甩开方艾的手,打个饱嗝,大声的把这些天的怨念都爆发出来,句句直冲着袁朗,“要不是跟他那破演习,我最好的兵能走么!我最好的班长能走么!七年了啊,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一个好兵,就叫人给开了!妈的!妈的!真TA妈的混!”他泄恨似的扯着嗓子骂,不知骂自己还是码袁朗,震得整个食堂鸦雀无声。
陆军眼眶泛红喋喋不休,“就我倒霉,就TA妈我倒霉!连散了!连番号都整没了!那么多年的连史到最后啥也没剩,就剩一堆破锦旗!呜呜。”他蹲在地上抱住身体哭出声来。方艾听着陆军的叙述同他一起哏咽,他咬咬牙,拿酒瓶子朝袁朗一举,“中校,走一个?”有壮士一去不回的悲壮。
陆军的故事显然触痛了周围的人,在方艾的领头下,他们决心要围剿袁朗。
袁朗坦然心想,得,真得横着回去了。
“没出息!”一直在后没出声的高城大吼一声!
高城站到袁朗身前,额头有着青筋暴露,他上一次如此愤怒已经是七连散时候的事了。高城手拿瓶啤酒咬开吐掉盖子。他扬了扬下巴,冷眼以对陆军和方艾,“要跟他走,行。”他顿了顿,声音洪亮的宣布,“不过,先跟我高城走一个!”双眼露着坚决。
醉去七八分的陆军豁得从地上站起来,双眼含泪,摇摇晃晃的拿过瓶子。
“高城。”袁朗轻声的叫他的名字。
高城满腔的愤怒喷薄,浑然不觉袁朗叫他。他脸色激白,一条大疤抽动着,只愤恨的盯着陆军,要从他的脸盯出个窟窿。
袁朗不露声色,心里倒了五味,混成一团。
袁朗知道高城心里恨铁不成钢,恨眼前的少校露了败像,认了输。高城能在他身上看到自身软弱的一面。高城不止是为了刚才那个故事而在维护酒量不佳的袁朗,更在维护七连的尊严,他以及他那些兵的尊严。
高城跟陆军走着酒。
袁朗眼前晕眩,他似乎看到当年帮他挡酒的武僧。
武僧对所有人说,“要灌我兄弟,先灌我。”气势汹涌。
高城说,“要跟他走,行。不过,先跟我高城走一个!”同样气势汹汹。
正文 第19章
谭剑站在高城这边,灌趴下不少人,脚下横尸遍野,颇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架势,神奇的是他竟然还能走路。洪兴国喝高了,腿脚也有些不灵活,比谭剑和高城好些。洪兴国扶高城坐一边,他让袁朗看着高城,先送脚步飘然成仙的谭剑回房。理所当然阵亡的高城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头斜挨着墙壁,紧闭嘴沉默无声,表面上看着和正常人无异。食堂里大多数人喝高了。喝高了的人累,没喝高的更累,要帮着收拾倒的四仰八叉的各种“尸体”。打算横着回去的袁朗反而是人群里最清醒的了。
陆军抱着酒瓶子喝倒一旁不省人事,方艾要搀他,腿肚子发软摔坐地上。袁朗见状叹口气。
袁朗拍拍高城的脸颊,“唉唉,高城,你坐会,我就回来。”指着蒋民先照顾一下人。蒋民睁大眼,使劲看清楚眼前袁朗的脸,点点头,坐在高城隔壁。
高城眉毛一皱,视线对准袁朗出现在他面前放大的脸。犹带怒气不耐烦连推带低吼,“妈的!看见你就烦!走走走!”
“高副营长!呆这里别动!这是命令!”袁朗再次以命令的口吻下达了指令,奇怪了,高城看似明白,还举了举手示意他明白。袁朗心里苦笑。
在方艾惊讶的目光中,袁朗轻松的抗起比他矮一些的陆军。末了袁朗扫了方艾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这里没八抬大轿,委屈坐坐十一路。走吧。”袁朗口中的十一路意思就是走路。袁朗特种兵出身,抗得动原木也抗得动人,上下楼如履平地健步如飞。方艾连忙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紧跟袁朗,生怕身为特种兵的袁朗报复x_ing的把陆军丢进公共厕。
袁朗回来的时候,高城坐在原处没动,蒋民已睡死了。有人想着法子要送高城和蒋民回屋。蒋民老实的被架起,而高城则将要扶他的人一一推开,态度可谓拒人千里。满屋子指着人叫,“老洪……老、老洪呢!?别碰我!我没事,你们照顾其它人去!”正在此时,洪兴国匆匆赶回,看情形不对连忙上去扶住高城。
高城朝洪兴国傻傻的笑,“谭剑那小子醉啦?”打个饱嗝,一股子酒气冲出来。
洪兴国一张国字脸通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站在高城一侧,好言相劝,“谭剑那小子犯迷糊呢。老高,来来,咱们回去再说。”
不乐意洪兴国扶,高城一扬下巴,拍着洪兴国的肩膀嚷嚷,“别扶我!老洪!咱钢七连的人喝那么点就要扶说出去丢人!”
“行行行,你自己走。”洪兴国无可奈何,当哄着孩子,顺高城的意,放开双手。
高城情绪很高,登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有耀武扬威之意,腿肚子一软Ying挺没倒。袁朗和洪兴国赶紧上前一人搭住一只胳膊。高城对此十分不满,一手按住袁朗的肩膀,一手指着袁朗的鼻子,“你,混帐玩意!”甩开袁朗和洪兴国朝前走,大腿狠狠撞桌角,没觉疼继续向前走,走路都是S形歪的。袁朗跟洪兴国对视一眼,追上去硬架高城回房,高城一路尽胡咧咧的骂他们。
回房洪兴国第一件事就是按着高城坐马桶上,自己洗把脸。洪兴国喝高了,袁朗也看出来。袁朗提议洪兴国去谭剑屋睡,他留下来照顾高城。
洪兴国不免担心的问,“醉的不轻啊。一个人没问题?”
“没事。大老爷们醉的七倒八歪的谁没见过。”袁朗笑道。
洪兴国还是不放心,伸出两指头问他,“这几?”
袁朗被逗乐了,“二。”
洪兴国点点头,小声说,“我看着像三,果然喝多了。”
袁朗诚恳道,“今天都是我惹的。”
体会到袁朗比他清醒多了,洪兴国稍微放心些。洪兴国叹口气,“你别在意,老高这人就这个样。与其说他看不惯那少校咄咄逼人的态度,其实他是看不上那少校爱钻死胡同。”洪兴国说完这句觉得心里也有些苦,和袁朗双双望着高城,两人沉默一会。
高城向洪兴国招招手。
高城朝蹲他面前的洪兴国咧嘴笑,“老洪啊……史今来信啦。就给我的,不给你的。不准抢啊。”洪兴国就见高城低头满身的找信,好一会才从袋里掏出信在洪兴国眼前晃了晃。
洪兴温和的笑。“嗯,就给你,不给我。”他重复了一次。
高城满意的点点头。他安静了一会,突地直视洪兴国,一双眼迷蹬蹬的,“老洪,晚点啦,查完房回去洗洗睡吧。”洪兴国没消化透这话的意思。胃部恶心袭来,他连忙站起身,千叮万嘱的将高城交给袁朗。
袁朗关上门,高城坐着没吱声。待袁朗走近,高城茫然盯住他,袁朗被盯毛了,高城突抓住他胳膊,一双眼里放出了光,“老洪,伍六一那小子可又给咱连得个全师越野名次!你还说他刺头,看走眼了吧。三班长教出来的,就是好!”袁朗闻言楞在原地,他要解释他是老袁不是老洪,高城又接着说,“三班那甘小宁搏击很厉害,不错不错!啊……二班长非说我向着一班长,你说怎么回事啊……哦,宋坚昨天跑一万米拐了脚,结果周毅那小子得了第二,第一还是伍六一。嗯,新、新来那个兵叫马小帅吧。”
袁朗呆了半晌,慢慢蹲下shen,听着高城的唠嗑。
“妈的,老六老说我护犊子!他不护啊,他根本就是只母j-i!”高城狠狠的拍了把袁朗肩膀,他把袁朗当成洪兴国,越说越兴奋,“成才是吧,得让他把狙击要领给列个提纲给大家讲讲!下回中秋晚会让白铁军来段书!那小子这有点天分啊!”
袁朗慢慢懂得高城脑子里现在时空错乱,全当他在七连的时光。见高城如此兴高采烈,袁朗不忍打断高城。高城抓着袁朗的胳膊越来越用力,袁朗的注意力集中在高城颇为愉快的语调里,断断续续的语言慢慢的连成一道触手可及的风景。可就在一瞬间,高城换上苦恼的表情,“许三多那孬兵,三班长怎么就那么护着呢!”表情又是无奈又是烦恼。高城拿脑袋向后一靠,头碰着瓷砖,发出很大动静,袁朗听着都觉得疼。
高城一闭眼没声了。
“高城?”袁朗担心高城砸晕,紧着拨开高城的头发查看头皮,没大碍。
高城微微睁眼,楞了一楞,他没什么知觉,挣扎要站起身,喃喃的自言自语,“查……查铺,还得查铺。被子薄了,太薄了。”用袖口擦擦嘴,目无焦距的四下转着头。脚向前一迈,向前一倒,袁朗使出浑身力气拽住高城,高城才没一头载到地上。
高城跪在地上慢慢向下倒到地上,猛地一张嘴大吐特吐。袁朗躲不急裤子上都被溅着。
“高城……高城!”袁朗叫着高城。高城拼命挥开他,可着劲的吐,胃里东西都吐完了,胆汁和胃酸拼命向外冒,一屋子的酸气都掩过了平日里的烟气。闹腾许久高城渐渐安生下去,迷迷糊糊睡的死沈。袁朗费老劲将人从洗手间拖出来丢床上,三下五除二的除掉外套和鞋子,拿水给高城擦把脸,查看一下头上是否有伤口,再去清理了洗手间的污物。
袁朗如释重负的倒床上时间已凌晨一点半。他特地留了盏灯,透过桔黄色的亮光他看到高城眉头紧紧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