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无声无息地坐上面下来,陪他坐在地上。
“你说我大概能记住你多久?10年?还是20年?呵~想想都TMD累。”
齐桓闷闷地,“可不是,10年好长,养个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
“死是什么感觉?”拓永刚喃喃地,似乎是很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差劲透了。”
“我恨你齐桓……”
“我知道。”
“我想你齐桓……”
“我也是。”
拓永刚脱力地将头搁在胳膊上,墓园里空荡荡的,特别特别的安静……
太阳快要落山了,拓永刚站了起来。他伸到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是齐桓从他这里拿走的,又被他当遗物送回来的伞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空降兵的荣耀。他把伞徽放进门形墓碑里,“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拓永刚转身,大步走出了墓园。
入夜的A大队静谧无声,像往常一样,齐桓的硬底作战靴依然大刺刺地踩在过道上,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上了楼一样。
一声爆喝在宿舍楼里炸响,“熄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全楼宿舍的灯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一时间楼里静得连只耗子都不敢动。齐桓憋着笑,在楼道里走着,战友们比划着跟他打闹,他把眼睛一瞪,装得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战友们笑闹一下也就都收了心,各司其职。走到楼梯口,左侧“问题学员宿舍”里悄声讲话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齐桓不是有意要偷听,单层砖墙隔音效果实在太差。
“婚纱?”
“不对。”有点小得意,恶作剧似的炫耀语气,“我现在是皇帝的新装,□□。”
巴掌拍在大腿上的啪啪声让齐桓差点脚底一滑。明天是星期天,这帮南瓜在提前预支休息日的愉快。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种幸福。带着不经意间就已经挂在唇边的微笑,齐桓放轻了脚步下楼。
楼下的战友看见他,脸上表情极为惊讶,齐桓抬腿虚晃一下,同时又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楼有个房间,里面简单地铺着两张床铺,那是老A们平时轮流休息的地方。袁朗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想辙子练南瓜去了,也许是回自己房睡也不一定,是个人他就得休息,说到底老A也不过是r_ou_长的。
某战友横在其中一张床上,齐桓便坐到另一张床上,鞋也不脱了,反正一会儿就得出去溜。把后背往床板上一贴,真是舒服,训南瓜一天下来,他们也没少受累,说实在的还不如训练呢。起码不用戴着面具做戏,脑子累。
齐桓考军校的时候想的是成为一名军人,保家卫国什么的倒是没想那么多,毕竟那时候是不会觉得自己的国家会处在战火边缘,动乱这些状况之下的。社会形势一片大好,人民生活和谐安定,举目皆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每个男人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都做过英雄梦,只是英雄都不是那么好当的,也没什么机会当,但是当兵却可以让他们离英雄更近一点。一想到能摸到平时只能在杂志、电视、或是网络上才看得到的兵器就会让人热血沸腾,欧美电影里的英雄们往往也都有军人的背景。看他们多帅,多酷!
带着多少有点不太光明崇高的观念,齐桓报考了军校,一点波折都没有,顺利得不得了。那一年,他17岁。然后就是4年的军校生涯,最初的幻想和憧憬渐渐地被现实磨灭,他开始认真地审视军人这个职业,责任、义务、使命、荣誉……一条条一件件,日复一日地被铭刻在心。
如果说,军校造就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老部队将他锻炼成了一名成熟的老兵,那么A大队便是让他认识到了军人的艰难。看似和平的环境背后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危机,而正是像A大队这样的部队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流血牺牲,才换来了后方的安宁。这么说可能会有点矫情,但这是事实,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但军人同样是鲜活的生命。保卫国家安全是一方面,死亡又是另一方面,两者并不矛盾。
生命本身值得得到最大的尊重。
这也是A 大队选拔为什么会如此残酷严格的原因之一,他们要为每一个有机会有能力进入A大队的人负责。但是学员们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只有经历过才会觉得深刻,这是个浅显的道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的脾x_ing不一样,做事做人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人耐得起寂寞,有人耐不起,有的人吃得了苦,有人吃不起,同样的,有人忍得住气,有人忍不了。27,这个被教官和副教官同时不怎么看好的南瓜,在某个清晨像一团□□一样被点燃了。公然挑战教官的权威,立状单挑,这在A大队还是前所未见的事情,不仅是齐桓,就连袁朗自己都有点讶异。袁朗试着给他一次机会,但27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不是命中目标就是脱靶,没有回头的余地。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谁都拉不回来。
齐桓听见自己在叹息,牙关咬得紧紧的,27,必须得走。
因为袁朗不会输。
结果没开始就已经注定,袁朗带着一脸的痛惜走掉了。倔强的27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输得一干二净,一点余地都不剩。学员们站在原地,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有可能站出来挑战袁朗,但27比他们快了一步,甚至是两步、三步。在此之后,他们像27一样明白了什么,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穿着花色莫名其妙,不配章,不戴衔的作训服整天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代价是27的离开。
跟27站在同一排的队伍开始有点乱,有人在走动,21、30、33、39……他们走到27身边,每个人轮流给他一个大力的拥抱,表达他们所有的想法和情绪。27脸上绽开笑容,有点艰难,可总算是个笑。23岁,重新再来,还是很早很早的。
齐桓低下头,记分本上27号扣得还剩60分,刚好停在及格线上。舒了口气,看向被一帮子南瓜围住了的27,眼神并不是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
27离开A大队的手续办起来比他离开空降兵简单得多。铁路一个电话打回空降兵,那头首长就给了个略带歉意兼,但听得出来依然是喜不自胜的回答,“那小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真是对不住!那就送回来吧,要不我们让人去接?”
仿佛27不是被刷回去的,而是载誉归来。
铁路微叹,他实在是舍不得放人,他忘不了自己是怎么历尽千辛万苦才把他弄来的。可袁朗的态度很坚决。再者,那混小子是立了军令状的,是男人就要言出必行,所以铁路就是有心要留他,他也未必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
“那倒不用。”
“我这不是怕给你们再添麻烦嘛。”
“一会儿就走,你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吧,晚饭前你就能看见他。”
铁路情绪不是很高,寒暄都免了,挂断电话。
混小子!铁路无奈地长叹一气,还真是个混小子!
东西都收拾好了,27换上了自己的空军常服,那纯粹的蓝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协调感。
“才一个星期,可我都觉得我不穿它一辈子了。”27开着玩笑。因为同宿舍那3个人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39笑了笑,41、42略显拘谨,也不知道能不能笑,所以只好保持原来的表情不变。
“行啦,你看我都要走了,你们能不能别给我苦脸看啊。”27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屋里头的哥们儿们。
这回谁都笑不出来了。
27也不想再装豁达,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咱们都是哥们儿,谁还不知道谁啊?我呢也没什么好装的,你们也知道,我早就不想呆在这破地方了。这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但是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27你要来个琼瑶式的告别吗?”39调侃。
“我这不是想让你们对我印象深刻点儿嘛?”
39作势要脱下手套丢他,27连忙比了个告饶的手势。39扯扯手上的露指手套,听到27在说,“特别是你们两个,41、42,以后这两个数字对我就有了不同的含义了。真想送你们点东西作纪念,可是那帮家伙已经记我身无长物了。”
“谁都是一样,27。”
27似乎有点不一样了,39很高兴地认识到那是27从未有过的自省和冷静。
“这里的人又黑又横,可是手里面是真的有东西。弃权,是我做错了。哦,人家给你点脸色看,你就不干啦?我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宠坏了吗?”
42一脸的纠结,他想安慰27,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27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表示自己明白。39捶了27一拳,“以后要是遇见,别假装不认识啊。”
27就笑,反捶了39一拳,“放心吧,大硕士。忘不了你。”
他笑起来很阳光,一屋里4个人3个带酒窝,但就是他笑起来会让人感觉阳光,甚至是有点可爱,特别的耀眼。这可能跟他的x_ing格有关,火爆直率,所以就连笑容也随了主人的x_ing子。
时间差不多了,就是再不舍,27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他婉拒了39他们要送他到楼下的好意,“我第一个被赶走了,不光彩,哥几个别陪我一块儿丢脸。”
这是他能为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有些戏剧x_ing,大家谁也没料到在27提包走出去之前,屠夫就不请自到了。还是板着一张屠夫脸,大刺刺地戳在房间里,跟27面对面。27很坦然地看着他,不论屠夫即将会做什么,或是说什么,他都会从容面对。打架除外!
39他们颇为警惕地盯着屠夫,屠夫抬起了手,39深吸了一口气。可让大家都大跌眼镜的是,屠夫居然用食指挑了挑27的领花。39、41、42都忙着把眼珠子安回眼眶里去,屠夫已经提着27的行李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