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叶就年在懵懂中也知晓对辛昭的感情太过危险触碰不得,于是在伦理大防前面及时悬崖勒马,最怕撞得头破血流,因着失宠于母亲都能顺水推舟将对辛昭的喜爱转化为嫉愤。可他敌不过时间将这感情渐渐蒸发升腾,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辛昭为他的付出洒回叶就年心上,叶就年也就心安理得地受着。这些对辛昭来说不值一提,搁在叶就年心上重逾千斤。等到他回过神来,这一滴滴聚集成一个洪水猛兽,一口将伦理之防这种厚重又虚伪的借口吞掉,坦荡而又□□的情意便再也掩盖不住了。
如今的辛昭只是看向他的一个抬眸,也足以让叶就年动情了。
“听到没有?”见叶就年愣住,辛昭提高了声音。
意识到自己起伏的心境,叶就年赶紧垂下眸,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回答我,阿脉!?”语调带着些怒气,辛昭此时总算是有些兄长教育弟弟的模样了。
“既然关心我,不想我受伤……又为何要执意去守陵?你这一去,我们兄弟何时才能再见?亦或是你讨厌我,不愿再见我,才有此求?”叶就年知晓辛昭肯定不是此番想法,他在试探,他想知道,辛昭到底在想什么。
“……”辛昭被叶就年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上那个折子并没有叶就年所说的意思,只是考虑到自己x_ing格不适合从政,也不愿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思来想去,不如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去,度此余生。这也是他为何不愿意碰尹芝的原因,并非因为这女人是辛沅所赐,或是与母后有几分相像,只是因为,既然给不了她要的一生,又何必耽误别人呢?尹芝如此,世上任何女子对他而言亦是如此。
“你若反对,我再也不提这事。”事件最终,以辛昭的妥协结束。
第11章 第 11 章
贺慎也是回来才听说皇帝遇刺的事,他被派去处理遗留在青州和帝陵军队的事情,在外逗留了小几月,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是禁军的总首领,出了这样的事自然难辞其咎。
“臣下去一定好好整顿军务,早日将此人缉拿归案!”
“不急。”叶就年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军队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已经根据皇上的旨意,将他们编入中央军里。”贺慎环顾这四周一眼,觉得空空荡荡的,“皇上已登基数月,可这后宫还是空无一人,连您受伤也没个贴身伺候的人,依臣看,差不多也该下旨选秀了。”
叶就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想不出能反驳贺慎的说法。他既是天下之主,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包括治理国家,绵延子嗣。可是,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叶就年根本不想碰别的女人。
“臣僭越说句不好听的,先帝在世时便子嗣稀少,个中原因臣也不敢多说。可是辛氏一族,如今除了皇上和王爷,稍远的还有先帝弟兄七王爷一支,便再无旁人。皇上现在要做的事,除了治理国事之外,切不可忘记繁荣辛氏。”
“先帝子嗣不过三人,最后却还不是落得个煮豆燃萁,同根相煎的结局?”
“这……可是如今皇上与恭肃王爷相互扶持,亲兄弟之间的相互宽慰,皇上应该体会得到,不也是一件幸事么?”
“幸或不幸,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直到离开乾麟殿,皇帝这句话,倒是着实让贺慎有些不解。
贺慎离开之后,辛昭一如既往地过来给叶就年上药。一件件解开褪下叶就年的衣服,辛昭做的心无旁骛。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此时却有些心猿意马。偏偏辛昭此时为了观察他的伤口愈合情况,把头凑得极近,他都能感受到辛昭呼吸喷洒在背部的热气。那片皮肤仿佛被这热气蒸腾,变得火辣辣的。
“你又平躺着睡了?”晃神间,叶就年听到辛昭略带责备的声音,“压着伤口,又出血了。”辛昭转身去拿处理好的纱布。
“你不怕了?”叶就年突兀说了这样一句。
辛昭愣了须臾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是啊,好像从你遇刺那天,就好了。”
“那就好。”叶就年一笑,转身看着辛昭,安慰道:“皇兄,这不是你的错!”
“让你受伤,我自然有责任。”辛昭以为叶就年说的是他遇刺受伤的事情。
“不是!”叶就年拉住辛昭的手,辛昭感觉一个温润的东西搁在两人手掌之间,他低头一看,竟是那日临别前,自己亲手给叶就年系上的那块玉坠子。这块玉坠子,是辛昭十五岁生辰时,母后送的,也是他仓促离宫时带出的唯一一件东西。
“我遇刺不干你的事,母后的事,你更不应该自责。”不要让她,再次成为困扰你的心魔。
提到‘母后’,辛昭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痛苦。叶就年心中疼惜,不自觉将其伸手揽入怀中。辛昭木然任他抱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母后临终前对我说,她对不起你,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阿脉,你能不能,不要再怨恨母后?”
辛昭犹记得,母后死后,叶就年也没从外面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必定对母后一事怀有怨恨。可是到底母后为何要这样对叶就年,辛昭也不想说出真相。
“我不怨她,早就不怨了。”她真的会这样说吗?叶就年不想去深究,既然辛昭这样说,那他也做出让步。过往的事,都绝口不提。
两人静默了片刻,辛昭推开叶就年,打破这略微怪异的气氛。外面的太监通报一声,将晌午的饭菜送了进来。
叶就年看着辛昭为他布菜、斟汤,心底升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以前是如何确实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辛昭在他的身边,如此便足够了。他几乎是不经头脑脱口而出:“我们能不能——”
察觉到叶就年的话只说了一半,辛昭抬眼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如果这话不说出来,辛昭永远也不会知晓吧?
“我爱你,辛昭。”不再叫他皇兄,因为叶就年渴望的,是辛昭以另一种更亲密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他死死盯着辛昭的表情,那眼神像一个犯了死罪的嫌犯,等待着辛昭口中法外施恩的宣判,放他一条生路。
哪知辛昭只是低头一笑:“我知晓,我们是兄弟,我当然也——”
“不是。”叶就年截下他的话,“不是那样的爱。”
“我想吻你。” 叶就年这句话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让辛昭身体本能地起了一阵酥麻。
“还有,我很清醒。”异常清醒地,想和你亲近。
或许是一刻,也或许是三个时辰,叶就年在等待对方的回应中对时间的感觉渐渐迟钝。
辛昭从震惊从回神,他的目光落在叶就年的眸子上,那双眼依稀有张七的影子。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叶就年的眼周,声音清亮:“这不可以。”我不会答应你,你也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仿佛印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叶就年闭上眼短促地笑出声。
辛昭转身欲走,只是他停顿一下,又开口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遇到贺叔,他让我提醒你,是时候选妃了。”身后的人不再有回应,辛昭退了出去,他将叶就年归还的玉坠握在手心,质地温良的触感让他想起了母后。
他初进皇宫之时,便是罗素姑姑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入这宫门之中,他站在栖梧宫的门口,看着那人飞快跑过来的身影,将他一把抱住。从此以后,那个穿着明黄色衣裙的女子,那张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尽是泪水的脸就在辛昭的脑中消逝不去了。
他这一生,何其有幸,能与她成为家人。
回过头来视线已经没有那人,叶就年怔了好久,直到落山匆匆跑进来禀告,说恭肃王打算离宫。
落山瞧见皇帝听到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可出口的话语却显得十分温柔:“跟王爷说,方才是朕错了。朕受伤未愈,需要王爷替朕处理政务,让王爷先不要走。”
落山应了一声正打算走,皇帝又补充道:“如果王爷执意要走……不,不说这句,就说无人会去打扰他,让他放心。”
“把吴太医叫过来。”
下过一场秋雨,初冬来得快而猛烈。由于天气原因,叶就年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换药、陪膳的人不再是辛昭,除了必要的政务牵扯,辛昭几乎不再主动来看望叶就年。
一批新选的秀女被安排入宫,只等着合适的日子遴选,入住后宫。不知那个秀女起的头,将自己的心愿写下来折成千鹤,另一端用绳子串上铜板,将其投挂在梧桐树上。随即便在秀女中流行开来,最后一场秋雨之后,帝都便鲜少有雨了。纸墨间的情谊以此传递,保存良久。
也是正巧,秀女们投挂的那棵树只隔了御花园的一道矮墙。也许是许愿的秀女愿望太过炽热,载着心愿的千鹤越过墙头,挂在了御花园的另一颗树上。彼时叶就年正在御花园散步,铜板和树叶清脆的拍撞之声传入众人耳中,吸引了众人目光。
“谁在那边?!”落山大喝一声,两个小太监极为迅速地,将那秀女押了过来。
秀女一看惊动了圣驾,吓得几分花容失色,慌忙辩解。
叶就年一听倒有了些兴趣,笑道:“朕去给你取下来。”
他走到那棵树下,发现那纸鹤的绳子缠在了树丫上,树丫也不高,但仍需要稍微轻跳才够得上。落山发现沉郁许久的皇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想扫兴。可到底顾念皇帝身体,连忙阻止。
可皇帝的心思又岂是他能阻止的,落山只得把一颗心都悬在皇帝身上。皇帝正要去够那颗树枝,不远处一声呵斥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