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天降横祸,上官家难免心急起来。
慈宁宫。
太皇太后收到宫外的密信,念了句阿弥陀佛,并未拆封,却是径自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昏暗的大殿内,散发着纸张燃尽的烟火气。
她手里转着佛珠,老迈的面庞染着风霜的痕迹,缓缓说道:“告诉你们上官大人,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远非池鱼所能及,他若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就收起那些无谓的心思,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哀家也是保不住他的。”
传信的婢女连忙磕头遵旨,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此事无声无息,只是几天后,太皇太后宫里一名婢女失足落水身亡。
桓元帝担忧皇祖母受惊,亲自送去了好些珍稀补品,又请她入住万福宫,给足了太皇太后体面。
京中局势逐渐平息下来。
塞北三城曾得桓元帝庇护,感怀圣恩,率先送来贺喜文书,其他的州县皆在观望,端看圣意如何。
顾琛收到文书,自然龙心大悦,曰:重赏。
于是中原各州纷纷效仿,请陛下遵从天意,立叶家次子为后。“天碑做媒”一时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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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京城烟柳巷,无声楼。
两名年轻男子踏入楼中,要了一间雅室,两壶清酒。
其中一名男子替另一人斟了一壶酒,说:“公子,您大婚在即,来这种烟花柳巷,当真无碍?”
被称为公子的男子冷睨他一眼,道:“若是泄露出去,第一个问你的罪。”
那男子毫不在意,只笑道:“总归是为了办正事来的,即便叶公子知晓,想来也会谅解公子您……”
“莫子枫,你是故意要惹恼我?”
“属下不敢。”
男子轻哼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细缝向外看了一眼,问:“这地方,倒是个妙处。”
“既然来了,公子不妨享乐一回,总归要成婚了,您守身如玉守了两辈子,到时入了洞房,什么都不会,岂不是叫叶公子笑话您。”
顾琛冷冷地看他,道:“你这是自己成不了事,希望全天下的有情人都与你作陪才好?”
莫怀轩一噎,不言语了。
顾琛问:“你说,线索追查到这里就断了,如此说来,这楼里应该藏着前朝的蟑螂鼠辈。”
莫怀轩低声道:“朝廷官员中,十位,就有九位来过烟柳巷,要说收集情报,散播谣言,最便捷,也最无从追查之处,一是茶楼酒馆,二便是赌坊青楼,因而这烟柳巷便格外引人注目。而烟柳巷最深处的这个无声楼,我派人追查数月,竟是毫无头绪,连老板是谁都查不分明。”
顾琛颔首,斟了一壶酒,勾唇道:“十位有九位来过……我倒是好奇,那一位没来过的,莫非是我未来的大舅哥,叶恒之。”
他话语间分明是肯定的语气。
莫怀轩却勾唇一笑:“非也,叶大人也来过一回,好似是因为好奇,只品了两杯茶,便匆匆离去。”
顾琛挑了下眉,“那是镇远侯?”
莫怀轩又摇了摇头,道:“镇远侯曾带着大理寺的人,来此办过案,就连叶相都曾经被晟王爷硬拽来开过眼界。”
皇帝把朝中官员排查了一遍,失笑道:“那人总不会是你。”
莫怀轩这才颔首,道:“属下的确是第一回 来此处,这都要托公子你的福。”
顾琛轻嗤一声,道:“如此说来,这无声楼的确是有些扎眼。”
如此神秘的秦楼楚馆,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正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间传来喧闹声,这无声楼虽说是供人取乐之处,却一向安静,只能听得到丝竹管弦,棋子落盘之声。
二人相视一眼,大步走出去,抓住下楼的一位客人,问:“楼下何故喧哗。”
那男人见他们穿得富贵,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花魁日。”
莫怀轩奇道:“一群男人,也选花魁?”
那男人皱起眉,面露不满,言道:“这位公子此言有失偏颇,都是出卖皮相的,女人选得,男人就选不得么,如今当今圣上都要立男后了,这小倌馆还不兴选男花魁么,总归都是一夜值千金的美人儿,公子若是无意,别耽搁在下看热闹。”
说完,急匆匆下楼去了。
顾琛低笑一声,道:“去看看是什么名堂。”
莫怀轩点头,二人一道下了楼。
大堂中央有一个高台,挂着红色丝绸帘幕,中央立着个清丽佳人,眸中含笑,的确是极美的。
他坐在高台正中央,指尖轻抚琴弦。
有人说道:“这位是无声楼的头牌,寒烟公子,好几届的花魁了,可惜无人买得起他的处子身。”
有人问:“有多高?”
那人答:“不求无价宝,但求一心人。”
此言之意,他是要寻个情投意合的才肯屈身。
便有人嗤笑道:“不过是个小倌,却自命清高,待容颜不再,还不是任人践踏的份。”
待一曲终了,寒烟退到一旁,又陆续有其他美人上前演奏歌舞,各个容貌不俗,气质却各不相同,只是都差了寒烟一截,那是骨子里带的矜持,他什么都不做,端坐在一旁,便让人只想将他压在身下蹂躏,看他如何哭泣求饶。
如无意外,此番花魁依然是他。
台上歌舞袅袅,台下的男人们看得口干舌燥,只等着结束出价竞拍。
有个老妈妈走上台,道:“今日赶巧,还有一位美人儿,看中了咱们无声楼花魁的赏金,想与我们寒烟公子一比高下,有请悠公子。”
场面一时间沸腾起来。
顾琛与莫怀轩在人群外寻了一张桌子,自顾饮茶。
莫怀轩原本兴致缺缺,待抬起眸时,手里的白瓷杯盏骤然捏得粉碎,“悠儿……”
台上穿着红色舞衣的,蒙着面纱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迷糊的顾悠,一双杏瞳泛着水光,如小兽幼崽一般,好似被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辜,又惹人怜惜。
台下传来一阵吸气声。
顾悠看着台下,陆子延正在给他打气。
叶重锦道:“你打碎了人家的紫玉屏风,就让悠儿上去跳舞,若是让他皇兄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陆子延有恃无恐,道:“圣上哪会来这种地方,咱们悠儿又蒙着脸,我就不信谁能认得出来。”
“……”
顾悠看着陆子延的口型,想起他先前教他的舞蹈,便挥着水袖跳起来。
他的舞姿实在算不上优美,但轻薄的红纱露出的一截雪腕,纤细柔软的腰肢微微摆动,青丝落在脸侧,垂在胸前,眼里含着水光,他认真地跳着舞,完全不知道,此时有多少人为他迷了魂。
陆子延看得脸颊泛红,小声道:“我,我好像是做得不对,总觉得吃亏了。”
叶重锦气得想打他。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呵,他蓦地转过身,眼前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贴得极近,身穿一袭黑色云纹华服,相貌平平,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太过熟悉。
叶重锦一愣,呐呐地问:“是……顾琛?”
顾琛按捺住恼火,把少年拉入怀里,咬牙低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谁的主意。”
他的弟弟,在这种地方给一群男人跳舞,他恨不得让京兆府来抓人,将这些男人 y- ín 秽的眼睛全都挖了才好。
旁边的陆子延面露惊恐,他脑子转的快,又经常跟他舅舅一起办案,知道这个朝代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眼前这名男子,相貌平平,但是浑身的煞气根本挡不住,还与阿锦如此亲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眼前一黑,今天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叶重锦硬着头皮,道:“是……是我。”
“嗯?”
叶重锦道:“对不起,我自己想看悠儿跳舞,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你别生气。”
顾琛拧着眉看他,道:“你为了别人骗我。”
“……”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以后不许与他往来。”
叶重锦回头看了眼魂不附体的陆子延,轻点了下头,经过这件事,陆子延暂时也不敢找他玩了。
此时,顾悠跳完了舞。
他松了口气,脸颊弥散着红晕,朝台下的陆子延和叶重锦笑,眼眸弯弯,灿若星辰。
又是一阵吸气声。
无声楼的花魁之名,竟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半路闯出来的少年给夺了去。
顾悠办完事,想到台下去找朋友们,却被那位老妈妈给拉住,道:“悠公子,你不想要花魁的赏金了?”
顾悠点点头,说:“想要的。”
那老妈妈眯着眼笑起来,朝台下道:“各位官人请出价吧,起价白银一千两。”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
喊价一声高过一声,叶重锦与陆子延对视一眼,知道不好,他们被老鸨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