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晖抬眸道:“所以,你兄长想娶我堂姐,仅仅是为了你罗家的欣荣,并无半分真情。”
“便是成婚前没有真情,相处久了,总是会有的,所谓日久生情,不就是如此么。”
叶重晖道:“若是成婚后也还是没有呢,可是要接二连三地纳妾,置原配于不顾?”
罗衍皱眉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事,便是夫妻和睦,为了子嗣昌盛,也少不得要纳几房妾室,你看我爹娘成婚这么多年,始终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的,后院里还不是有三个姨娘,可她们只有任人拿捏的份,谁又撼动得了正室的地位。这京城里头,除了晟王爷和叶相,怕是寻不出第三个不纳妾的男人来。”
“师兄说的这些,在下都懂,可惜无法苟同。你还是请回吧,不必浪费口舌,这亲事怕是成不了的。”
罗衍着急道:“叶兄!”
叶重晖道:“罗兄误会了,此事不在我,而在我堂姐,她自小生活的环境单纯无垢,凡事率x_ing而为,一心只认真心,你兄长既无真心,就别来凑这热闹了。”
罗衍闻言一愣,却是无奈地笑道:“若是如此,那位叶姑娘怕是只能做个老姑娘了。毕竟这座繁华的皇城,最缺的就是真心。”
叶重晖又抿了口茶水,淡道:“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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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话,天已经黑透了。叶重晖亲自送罗衍出门,刚到院门前,正遇到叶重锦来送晚膳。
夜色正浓,叶重晖却一眼看到了他弟弟,走过去问:“阿锦怎么来了。”
叶重锦指着身后丫鬟拎着的食盒,道:“你晚膳没用,母亲让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耽误到这么晚,连饭也顾不上吃。”
叶重晖弯起眉眼,道:“算不上要紧事,只是有些麻烦,已经处理妥善,哥哥给你买了寻香楼的点心,就在屋里。”
罗衍抱胸立于一旁,略一挑眉,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叶重晖笑,没想到,这师弟笑起来竟比平日还要好看许多,那模样,恰似兰花盛放,儒雅贵气,叫人不敢冒犯。
叶重锦听到“寻香楼的点心”,眼眸蓦地一亮,转身就要进去找,却听一旁的少年笑道:“又见面了,阿锦弟弟。”
罗衍的相貌不差,但是跟叶重晖站在一起,就显得有些过于平凡,但他的笑容富有感染力,叫人瞧着极舒服,叶重锦顿住脚步,朝他轻轻一点头,道:“衍哥哥好。”
叶重晖抿着薄唇,皱眉道:“阿锦认得他?”
叶重锦道:“就是上次来找哥哥,恰巧遇到的。还有其他几位哥哥,唔,先不说了,我进去找点心。”说着跑进屋里去,已然忘了自己是来送晚膳的。
他刚一走,罗衍便不敢笑了,讪讪地解释道:“叶兄,其实我跟你弟弟不熟的。”
“阿锦叫你衍哥哥,你教的?”
罗衍默了默,嗫嚅道:“是我。”
叶重晖冷笑一声,片刻后,墨园前的莲花池里扑通一声响,却是罗家大少爷落水了。
罗衍泡在池水里,狼狈不已,却升不起半分怒气,因为岸上的白衣少年正勾唇瞧着他,眯着狭长的黑眸,皎洁皓月下,那张出尘的面庞蒙着月色,似梦似幻。
罗衍猛地撩起一抔池水泼在脸上,低声呢喃:“我怕是失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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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完罗衍,叶重晖回到墨园,叶重锦已经找到点心,自顾自吃了起来,他坐在一旁,抬手拭去小孩嘴角的碎屑,沉声道:“总有不怀好意的人,想接近哥哥的阿锦。”
叶重锦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神经,把膳盒推到他跟前,道:“饭菜都要凉了,你快吃,吃完我好回去跟母亲交差。”
叶重晖应好,打开食盒慢悠悠吃起来。他想多留弟弟一会。
叶重锦问:“罗衍这个时间来找哥哥做什么。”虽然不知道缘由,可他哥哥似乎不喜欢他唤别人哥哥,所谓吃人嘴短,吃了这些点心,只得暂且顺着他一些。
听小孩改口,叶重晖眼里显出一丝笑意,道:“他已然学成,进不了泰安书院,要寻我,只有等我下学这段时间,故而到这么晚。他是为了堂姐的婚事而来。”
叶重锦有些惊讶,道:“他想娶若瑶堂姐?”
叶重晖摇头,道:“不是他,是为了他兄长,他兄长罗文清前年科考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朝中谋得了一官半职,来年春就要外派江南了,熬个几年回来,倒是有些前途。这人我也认识,姑且算是个不错的人。”
他哥哥的眼光是极挑剔的,连他也说好,那应当是真的不错。叶重锦道:“如此说来,那罗文清倒不失为良配。”
叶重晖却道:“他是不是良配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若瑶表姐是什么心思,母亲给她寻来那么多的好人家,里头比罗文清有出息的大有人在,她瞧不上,便都是空谈。此事,还要看堂姐自己的意愿。”
叶重锦点点头,道:“还是哥哥看得透。”只是谈何容易,那叶若瑶怕早有心上人了,哪能轻易变心呢,依他看,把人绑上花轿才是最好的主意。
两人正说着,却是夏荷闯了进来,她在福宁院里没规矩惯了,直接就道:“小主子,太子殿下遣人送来了一堆石头,您快去瞧瞧。”
“石头?”叶重锦把手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是什么稀罕的石头,难道是金子做的。”
顾琛送来的,肯定不会是普通物什。
夏荷道:“听来人说,那石头是从深潭底下挖上来的,凉气很重,摆屋里可以避暑,奴婢摸过,的确是冰凉温润的,却不怎么冻手,小主子一定会喜欢的。”
叶重锦一愣,想起前几日他跟顾琛抱怨苦夏,顾琛说他来想法子,竟真的叫他想到了。他朝叶重晖道:“哥哥,我回去瞧瞧,你记得把晚膳吃完,别叫母亲担心。”
说着带着夏荷跑了出去,叶重晖望着小孩略显急促的脚步,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寒潭石子,常年浸泡于冰水中,虽有凉气,却不似冰的寒气冷入骨髓,的确是极好的主意。
那个顾琛,总有法子给他添堵。
第45章 生辰礼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是叶重锦的七岁生辰。
这日一大早, 他迷迷糊糊被唤醒, 换上一身红色的如意云纹衫,屋里的几个丫头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 叶重锦说了句赏,案上有备好的碎银锦囊, 安嬷嬷着人分发下去,各自讨个喜。
小孩伸了个懒腰, 抱怨道:“这么早, 笼子里的鸟都没醒,我这个寿星反而要早起。”
安嬷嬷笑道道:“一年就这一次, 小主子且忍耐些,老太爷一早派人送来了一套岱山玉砚做生辰礼,从前老爷跟他要了好几次,他都舍不得给呢,可见有多疼咱们小主子。”
叶重锦自然是欢喜的,道:“那等下先去康寿院,跟爷爷道谢。”
夏荷正在给叶重锦梳理发髻,闻言笑道:“只可惜那么好的砚, 给了咱们小主子,怕是暴殄天物。”
她这是在笑话叶重锦的字拿不出手, 屋里的丫头都捂着嘴笑起来。
谁叫叶岩柏夫妇俩素来心疼这心肝,迟迟不让小儿子入学,到了今年年初, 眼看拖不下去,夫妻俩才轮流教他识了几个字,小孩倒是勤奋,时不时拿笔墨练一练。搁在别人家里,长辈们不知多高兴,搁在这丞相府里,却是一家老小轮番来劝,一个个睁着眼说瞎话,曰:阿锦的字已是极好,不必再练的。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他累着。
安嬷嬷眉头一拧,指头戳在夏荷的脑门上,训道:“你这妮子,小主子平日惯着你,你便越发没大没小起来,老太爷尚且没说小主子的字不好,你也敢拿来取笑,再敢胡说,仔细你的皮。”
夏荷知道她在吓唬自己,缩着脖子,告饶道:“嬷嬷,你可错怪夏荷了,夏荷是在激励小主子呢,哪里是取笑啊。”
叶重锦哼道:“取笑便取笑吧,我的字现在是拿不出手,等过些时日,便叫你们瞧瞧,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前世的字还算过的去,可字迹一露,最后一层面纱就要被揭开了,他的字是顾琛教的,不可避免有那人的影子,旁人认不出,顾琛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改变笔迹固然容易,书写的一些小习惯却是极难纠正的,他如今是把自己当做不识字的孩童,抛却前世的经验,真正地从头学起,难免吃力些,不过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安嬷嬷闻言露出笑意,夸赞道:“正是这个理,小主子身体里流着叶家的血脉,自然是文曲星的命数,即便字不够好,那也是年岁未到,早晚也能如大少爷那样,写得一手好字,不会枉费老太爷送的这稀罕物。”
夏荷也连忙道:“是了是了,我们小主子最是聪慧不过的,早晚能写出一手好字的!”
几个人c-h-a科打诨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生怕他往心里去,真的去刻苦练字,要是累坏了身子,院里的下人谁都甭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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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还不算很热,枝头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叫唤,老爷子坐在窗前,翻阅一本古朴的棋谱,对着棋盘摆弄棋子,忽然听得屋外婢女道:“小少爷到了。”
门吱呀一声响,小孩乌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看到他,立刻露出甜甜的笑,道:“爷爷,阿锦喜欢爷爷送的礼物。”
老爷子顿时笑眯了眼,把小孩拉到跟前,道:“阿锦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