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铮推开门快步走出去,被门外明亮的阳光晃得本能抬手遮挡,等到视线渐渐恢复清晰,却被眼前的景象引得微怔。
与外界想象的魔窟截然不同,无限城的道路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几个衣着?c-h-a??的半大孩子正在追逐打闹。在外面的嗜血森林里令人生怖的嗜血藤,到了孩子们的手中却显得耐心而宽容,甚至还体贴地把一个孩子送到高处,叫他能摘得到树尖上的那片嫩叶。
独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笑吟吟朝他们招着手,身旁带着面纱的少女就把篮子里的糖果给他们分发下去。
少了一只耳朵的白猫轻巧地从房顶跃下,缓步踱到他面前,仰起头蹭了蹭他的裤脚。
“这里就是无限城。”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老者浅笑着揉了揉面前孩子的脑袋,叫他们去别处玩闹,不急不缓地走到袁铮身旁。
“所有生活在无限城里的人和动物,都是被外界所遗弃的。这是他们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
末世的生存法则冰冷残酷,一切弱小和失去力量的存在都不会再得到庇护,只会被放逐自生自灭。
是地狱之子把他们都带了回来,安顿在被清理出的废墟里,日复一日,才有了现在的无限城。
袁铮没有应声,俯身揉了揉白猫的脑袋,目光却越发沉下去。
“放心,那小子的晶核很多,动不动就给别人塞一颗,就算给了你一颗,也很快就会结出新晶核来的。”
老者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噙了笑意温声开口。
异能者的晶核只有一颗是人类的共识,一旦剥离就无法再生,也意味着力量的彻底消散,所以才会尤其珍贵。
副队错愕抬头,迎上自家队长同样震惊讶异的目光,迟疑半晌才小心开口:“老伯,难道小拾他的晶核——是草莓形状的吗?”
老人正要解释,被他问得不禁咳嗽两声,险些就没了高深莫测的架势,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的力量的来源和人类不同,不是所谓的晶核,而是一颗完整的植株——只是给出几颗种子,对一颗植物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说着,他的目光已经转向袁铮,神色温和下来:“即使是最残忍的嗜血植物,也依然是需要阳光的。我明白你的困惑,但不妨先去弄清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做决定,好吗?”
少女朝他们的方向瞄了一眼,忽然俯了身,在孩子们的耳侧轻声开口。
为首的男孩子忽然紧攥着拳头朝袁铮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用力塞进他的手里,又不迭去掏另一侧的口袋。
“大哥哥,我所有的糖都给你,你能帮我们把穆拾哥哥带回来吗?”
袁铮呼吸微滞,迎上孩子黑白分明的清亮目光。
*
“你的主角什么时候才来接你回去?我这里还有恢复药剂,要不要再给他送几瓶……”
看着坐在自己实验台前和泡面顽强斗争的身影,黑暗博士小心翼翼地探过身,迟疑着试探开口。
“我都拿了,没给你留。”
苏时摆摆手,嗓子被辣得发哑,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里泛起的水汽。
下次一定不能吃这个口味的了。
黑暗博士瞬间蔫了回去,思忖半晌,目光忽然一亮:“我利欲熏心,阴谋夺取B基地,等马上要成功的时候你就来杀了我。这样B基地就是你的了,你看行不行?”
苏时对基地没什么兴趣,正要谢绝,却忽然转念想起了巡逻队的众人。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彻底底阴谋,B基地打定了主意要挑起所有人对自己的畏惧忌惮,巡逻队无疑就是被牺牲的鱼饵。
有了那时在嗜血森林的临阵倒戈,袁铮已经彻底和地狱之子与无限城绑在一起,即使孙铄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B基地也不会继续对巡逻队有所信任。
对主角来说,在一个世界走得越高,能吸收的力量就越强。苏时忽然生出些兴致,撂下碗回身:“要多久?”
“你有兴趣吗?我就知道你准有兴趣!”
黑暗博士如逢大赦,目光灼灼地抬起头:“我已经开始布局了,现在孙铄又听你的话。你让他暂时先听我的,最多一个月,我就能把基地拿到手里!”
自己接受的任务恰好是【除掉地狱博士,保护B基地】,对方主动送上来圆满完成任务的机会,苏时当然不打算拒绝。稍一沉吟就点了点头,随手翻出一颗淡绿色的种子来递给他。
“这是我的晶核,你只要攥在手里,说出的话他就会听。”
他的晶核要靠凝聚异能压缩成型,剥离的力量叫苏时的脸色又有些苍白,原本被辣意压制下去的困倦就涌了上来。
鏖战了一整宿,终于被止痛剂安抚下一身的伤痛,身体就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放松疲惫。
苏时打了个哈欠,向四处望了一圈,朝墙角唯一能躺下的解剖台走过去,轻巧地翻身躺在上面:“我睡一觉,帮我收拾一下。”
黑暗博士的脸?c-h-a??了变,却还是没胆量说出劝他下来的话。蹑手蹑脚起身把实验台收拾?c-h-a??,凑过去想要看看人睡没睡熟,才刚走到解剖台边上,实验室的门就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才刚刚酝酿出睡意,苏时听见动静,本能地撑起身,朝门口望去。
黑暗博士的面?c-h-a??已经大变,慌忙将他按了回去,慌不择路地扯过白布,把他胡乱遮了起来:“别动,求你了,千万别动……”
地狱之子平安无事地在他的实验室里睡觉,不论被任何人看到,他的反派Boss人设都会立刻崩坏。对于工作人员来说,崩人设的处罚要比用户重得多,扣经验点都是轻的,说不定就要被流放到更寒酸的世界去。
匆忙把人藏好,黑暗博士心里稍定,回转身望向门口,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凝固。
袁铮在门口站定,胸口微微起伏,身上还带着刚从外面一路闯进来的凛冽杀意,寒风从门外灌进来,带着新鲜的血腥气。
他的视线落在实验室内,目光骤然缩紧。
那个罪大恶极的博士就站在冰冷的解剖台旁,望着他的目光带着藏不住的惊恐紧张,欲盖弥彰地试图护住身后被盖着白布的解剖台。
那一层白布叫他胸口骤然生出无限恐惧,垂在身侧的手都已攥得隐隐发颤,一步步走过去,眼底血色愈浓。
“不,不是的!你等一下,我能解释——”
黑暗博士慌忙后退,正要开口,却已经被狠狠击中了胸口,伴着清脆的骨裂声,腥甜气息几乎瞬间从喉间弥散开。
他的身体重重向后摔开,撞在坚硬的仪器架上,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艰难地咳了两口血沫,瑟缩着向后退去。
袁铮的胸口急促起伏,强烈的恐惧叫他几乎不敢掀开那层白布,却依然迫着自己伸出手,轻颤着将白布缓缓揭开。
下面掩着的熟悉面庞终于露出来,他的眼前蓦地黑了黑,身上的力气骤然消散。几乎就要颓然跪倒下去,床上躺着的人却忽然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纯黑的瞳仁清亮地映出他的倒影,忽然亮起星芒,清秀的眉眼弯起柔和好看的弧度,却依然难掩眼眶泛着的淡淡血色。
袁铮下意识屏息,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稍显苍白的脸颊。
肌肤相处的温度要比想象中温暖些,叫他心里稍定,又生怕对方已经遭受了什么残忍的对待,不敢轻易去挪动他的身体,只是尝试着寻到他的手小心拢住。
苏时就没了耐心,握住他的手一用力,顺势起了身,一头撞进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袁铮的手臂猛地一颤,滚烫的液体几乎要冲破眼眶的阻隔落下来,用力吞下哽咽,将怀里的身体紧紧拥住。
实验室里的温度设置得偏低,解剖台上更是冷得要命。终于被干净温暖的气息重新包裹,苏时的喉间忍不住逸出满足的叹息,舒舒服服地一头扎在对方颈间,强烈的倦意涌上来,一点都不想再动弹。
被他亲近的动作熨得心口发烫,袁铮用力眨去眼中水汽,唇角忍不住向上挑起来,小心翼翼拢住怀里的身体,仔细检查着他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没事。”
就是被辣得有点齁得慌。苏时清了清嗓子,按住他的手臂:“外面安全吗?”
“我关闭了走廊两侧的应急门,暂时安全。”
稍显沙哑的嗓音叫袁铮心里一沉,反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那双依旧泛红的眼睛上,担忧地拢住他的肩颈:“黑暗博士对你做了什么?他伤害你了吗?”
能从那样黑暗的过往中挣脱出来,能独自面对联军的漫天炮火,究竟是什么恐怖的经历才会叫穆拾流泪,袁铮根本不敢去想象。
角落里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重声响,苏时循声望过去,迎上黑暗博士视死如归的哀求目光,忍不住挑了挑嘴角,轻轻摇头:“你来得很快,他还没来得及。”
他一开口声音就不对,眼眶又红了一圈,反而叫那个笑容显得愈发叫人心里难受。
袁铮不忍心戳破他,目光重新柔和下来,将人拥进怀里,安抚地顺着脊背:“没关系,我们这就回去,回去就没事了……”
精神和身体一起放松下来,倦意就漫上头顶。苏时低声答应了一句,又他怀里靠进去,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管之后的事。
袁铮揽着他,目光反而浸过温柔纵容的暖意,把人稳稳当当抱起来,朝窗口走去。
“困了就放心睡,我带你回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