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人都在失眠中度过……
全国赛第一场节目录制的场地在电视台某翻修中的大厅里，外面尘土飞扬，每个人都捂着嘴咳嗽，工人把拉着水泥板的车停在正门门口。
大厅给观众只留了一个出口，在观众席右后方台阶尽头。
晚上六点，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经过一天的排练，所有员工此刻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盒饭。
任剑和安乐坐在观众席下方的小板凳上，Even小姐命令任何人不得骚扰他们吃饭。
这一天求合照的人太多了，有时候安乐还没下舞台，就有陌生人冲上去拥抱握手，埋伏在台子底下的同伙就开始拍照。
安乐脑子里要记一堆事，哪有心情理别人，对此，他的态度是：“烦不烦啊！都给我恶灵退散！”
“大牌！”任剑拍拍兄弟的肩膀。
任剑是很享受被人围观的感觉的，他想，也许他天生就适合当明星，如果围观群众里面能再有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好了。
今天，他会有将近三十秒在电视上露脸的机会，半身特写，表情和动作他都已经仔细揣摩过了，一定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那边导播一喊：“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
安乐跟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一下站起来，往后台跑。
这是他第一天上台，紧张得胃难受，虽然没有什么难度特别大的表演，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开始，就像吹气球，一开始总会特别费力。
说不定老爹就在电视机前呢，安乐这样想着，给自己鼓劲。
Even小姐在旁边叮嘱着什么，安乐耳朵里嗡嗡作响，突然间，节目的代表性旋律开始了，舞台亮起，主持人出场。
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安乐，安乐回头，惊讶地看到秦世欧。
“小屁孩，老师来看你了。”秦世欧两手抄兜，俯下身，在安乐耳边说，“好好表现——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爸了。”
“你知道我爸在哪儿？”安乐急了，一下没拽住秦世欧，对方向他笑笑，转身挤出人群。
Even小姐催促：“快点，还有一分半轮到你上场。”
进场口边，安乐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听见主持人叫他的名字，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安乐一个踉跄出去，台下顿时爆出一阵笑声，他被主持人亲热地搂住，引到舞台中央。
“欢迎，欢迎我们大家的小弟弟！安乐！”
48.状似亲密，实藏杀意
简单的介绍词之后，主持人问：“昨天我看见咱们网上有朋友问你啊，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还坚持上全国赛？”
“因为……因为这是我的梦想，对，是我的梦想。”
台下的人又笑，安乐更加紧张起来。
“其实我觉得，咱们网民朋友不是质疑你的梦想什么的，就是替你不值啊，咱们不是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你才17岁，对吧，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执着于这一次选秀呢？把身体养好，再实现梦想，这样才能走得更远不是么？”
安乐知道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背错了，主持人在给他提示。
他稳了稳心神，把炒作专家编出来的病症略一介绍，然后表明态度：他就想拼搏这么一次，谁知道明天有什么在等待他。
这番假话说完，安乐忐忑不安地等待观众的反应。
热烈的掌声响起。
这么一回合过去，安乐渐渐习惯了台上的感觉，表现也自然多了，他甚至能感觉到不同角度的镜头，从而调整出恰到好处的表情和站姿。
在任剑说出那么一大堆肉麻的台词之后，安乐甚至还能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引爆全场诡异的热情。
灯光暗下，演唱环节开始，身穿白色汉服，用大红腰带系出纤细腰身的少年重新出现在台上，一改方才青涩的气质，两只黑白分明的灵眸转动处，清纯中带了几分妩媚。
看着这样的安乐，Even小姐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应该这样，让安乐全神贯注于表演，而不是他不擅长的歌唱。
宛若闲庭信步，安乐悠悠然走过舞台，似乎两边是连片的花树，蜂围蝶阵，一切事物都能够引发他的兴趣，流水般淌过的前奏稍稍停歇，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从低回吟哦到高声唱诵，虽然不如成熟的歌唱家那样珠圆玉润，却也有一番特别的风味。
安乐被安排在第一个上台是有理由的，声诗的演唱可以说是“东国少年”全国赛的独创，观众们没有听过这种歌曲，所以，第一个唱的人未必是最优的，却一定会给观众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最后一丝颤音如同清晨初露，倏然坠入池塘，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台下一阵寂静，随即，全场喝彩。
台上还未亮起灯光，一阵扫光掠过观众席，安乐恰在此时抬起头，看见座位中，老爹和那个韩总坐在一起，韩总偏过头，在老爹耳畔窃窃私语。
那个动作——
在耳边窃窃私语的人——
掏出手枪的人——
安乐眼前一阵眩晕，观众席散成一片白光，诡异的侧脸剪影从中凸显出来。
那个动作，唤起了他重生前的记忆，凶手，枪击，死亡，和吻。
怦怦。
怦怦。
主持人话筒对向安乐的时候，安乐的脸色白得可怕，目光直勾勾看着观众席的某个位置。
“请问……”
“对不起，我找个人。”安乐转身就往台下跳，场面开始混乱。
纯白的汉服被四面伸来的手撕拽着，安乐拼命拨开兴奋的人群，向老爹那个方向挤去，但是他低估了观众的疯狂程度，他的假发很快被拽掉，腰带不见了踪影，四面都是人，都是手，每一只手都想从他身上撸走点东西。
那个情景实在太过熟悉，上辈子枪击事件之前，那个凶手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趴在老爹耳边说话，虽然灯光扫过去，那片观众席很快沉入黑暗，可是就那么一瞥的机会，已经足够安乐辨识出安东和隐藏在他身边的凶手。
原来那个凶手是韩铭！
是韩铭，在安东身后举枪，状似亲密，实藏杀意。
“爸！爸！……”安乐焦急。
“爸，你在哪儿啊！”安乐拼命从纯白汉服中挣脱出来，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人们失去目标，开始瓜分衣服。
怀抱突然隔开了疯狂的人群，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爸在这儿。”
安乐眼睛发酸，一下扑进老爹怀里，两手环在他身后，脸紧紧贴在老爹胸口，耳朵里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他才觉得世界的温度和颜色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