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再割舍不下,我也必须得放弃一个。
因为考试时间到了。我一直都是个学生,从来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我好恨好恨好恨,为什么要如此歧视同性恋者。凭什么他们就该隐瞒着自己的性取向,凭什么他们就得躲在世界背后站在阴影里
。
苏羽低下头轻轻地亲我眼睛,我下意识地闭眼,那充盈在眼眶里的泪一下子都决堤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手心里的手已经被迫离开,苏羽站了起来。
他轻声慢步地倒退出卧室门外。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开,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可能再追回来了,因为他走了,他就这么走了。我追过一回,第一次在楼梯上盘旋下去,死都想要见着苏羽的面。可是这一
次,我却不敢了。看着他慢慢地后退,慢慢慢慢地退出门外。门很轻地掩上,轻得让我以为这就是一场梦。
冬日的早晨是那么的静,明净的窗户外是灰蒙蒙的天。
我的内心是空白的一片,没有任何的意识。
滚落干净泪的眼清明一片,可我不敢再睁开了。因为我面前已经没了我想要见到的人。孔言,你怎么可以那么懦弱!你怎么可以
那么懦弱,连自己喜爱的人都不可以去陪伴。你还有什么用,你还有什么用处?!
我压低声音死死不让呜咽声出口,可它还是冲破了我的禁制咳了出来。一下子,势如破竹的声音滚了出来,我无法抵挡那恼人的
抽泣。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像鸵鸟一样埋入雪白的被子里,盖住自己的脑袋,当个掩耳盗铃的人。
埋了自己好长时间,我几乎都要入眠了。
可鼻腔的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苏羽的气味,我听到闹钟嗒嗒嗒地响了起来。我忽地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冲出门,冲出这个房子,
冲出这幢楼。
穿着睡衣的我站在了这个A市的某一角,一天才刚开始。
天也睁开了它的眼睛,光芒自东方倏忽射来,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气息,它是那么凉那么冷,几乎可
以将你的鼻子冻掉。
光芒还是那么亮,差一点将我的眼睛给灼伤。可是,它已经照不进我的世界。
它永远都照不到那个世界。那个众人排斥的世界。
而梦也醒了。苏羽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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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后,耳朵也老得都跳不动了,我和楠楠的孩子也上了幼儿园。那是夏日的傍晚,清新而舒爽的夏日傍晚。我开着车子接了
宝宝要回家,宝宝在位子上闹腾,使劲地念着他学会的词汇。
“爸爸,妈妈说今晚要给宝宝烧酱排骨吃。”他奶声奶气地说,手上还不忘抓着玩具玩。
我笑着抽出只手整理了他的衣领,开口说:“今天还有烧白菜,宝宝不能偏食,否则不能喂耳朵吃萝卜了。” “耳朵兔兔不能
吃萝卜,它牙齿掉了几颗,它只能吃嫩青菜。”他反驳我的话。看着他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我笑着点点头:“是的,只能吃嫩
青菜。那么宝宝你也要吃嫩青菜。”他重重地点头,说:“我跟耳朵兔兔吃一样的。那么爸爸,孔绮阿姨不爱吃萝卜,我可以让
赵谦叔叔喂他嫩青菜吗?”我大笑起来,他不解地看我。
车子驶到了红绿灯那停了下来,刚巧不巧地赶上了红灯。宝宝看见红绿灯又囔囔:“红灯停,绿灯行,见了黄灯等一等……”他
说完还扬头看我等待着我的鼓励。我亲了他一口,他咯咯地笑。
直起身子,我转过头看四周,旁边正好有辆车子也停着。有些熟悉的身影,我再仔细看了一眼,终于确定了驾驶人员。是当年在
秘密花园里结识的方程。方程依然是当年的那副打扮,可是年龄已经写在了脸上。他也正好转过头看到我,似乎有些愣神,但是
回过神之后也只是点点头稍微一笑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当初在秘密花园里的那股亲热劲。
也是,出了秘密花园,我们都是陌生人。只不过很诧异竟然可以在C城看到他。
我笑着点点头就看向红绿灯。忽然想到了好多年前在秘密花园里他跟我说的话——离开秘密花园,过上他人眼中“正常人”的生
活,找一个妻子——哪怕不是美丽的不是温柔的也不是自己喜爱的,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生一个孩子,然后工作,然后死去。
但是他终究还是回到了秘密花园里,而我却找到了一个别人眼中正常而幸福的家庭。
笑着摇摇头,红灯在下一秒转为绿。红绿灯转换,我忽然又想到了李墨书带着苏羽驰车从我眼前飞过的场景。听别人说,等到你
不断地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你老了。那么,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回忆过去的呢?
行驶了会儿,我忽然想到学生试卷忘在办公室内了。跟宝宝打个招呼我掉头驶向学校。
门卫见了我打了个招呼就放车进去了。我拿好东西稍微又检查了一番磨蹭了会就下了楼,赶到停车的地方。老远就看见宝宝还坐
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玩游戏,只不过他见到我很开心。
我坐进去,他挥舞着双手叫我:“爸爸,刚刚有个叔叔在跟我说话。”他很激动地说。
这样的事很常见,一般是同事看见宝宝来了就开个玩笑打个招呼。我点点头随意笑了下就开车出校门。
宝宝依然很激动地说:“然后叔叔还给我了一张照片。”我笑说:“是么,那很好呀。”宝宝得意地说:“叔叔说,看见爸爸很
开心。看见宝宝更开心。那个叔叔很漂亮。”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不过宝宝还是觉得爸爸好看。”说完就笑得
吱出了颗刚换的大门牙。
我扑哧一笑。
到了家门口,我开门下车,随后抱了宝宝出来。宝宝将那张照片塞入我的胸口:“他说,给爸爸看,然后还说要我好好爱爸爸。
”我笑着放下他,接过照片。
翻了页,我的笑意凝在了嘴角边。
那照片上的人是我。
那是多年前在A市天桥上凝望远方迷惘彷徨的我,不远处的高楼霓红灯照。夜很暗,但是再怎么暗的夜在城市里也被染成了酒红
色。高处的风很大,我的头发略显得凌乱不堪。单薄的衬衫在风里衣袂翩翩。我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夜的风。
我顿时人魂具失,神色慌张地左右四处张望就差大声呼喊了。耳朵里还有宝宝的声音:“叔叔说——”我猛地蹲下去握住宝宝的
肩膀,厉声问:“叔叔说什么?叔叔在哪里?他怎么样,他好么?”说着说着我才发现宝宝露出一个要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