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的海滩边再次相遇,却为他所救,从梦魇中逃脱出来,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使出浑身解数,只为留住那种安全感,我那时候胡乱掰出的八卦,大概真的让他着急了吧,方若绮是他放在心里许多年的人,为
了她的清誉,他可以委屈自己和一个讨厌的陌生人过一晚上。
然而真正接触下来,他发现我没有八卦杂志中写的那么传奇,也就放下了对我的成见,我们一起被黑帮绑架、勒索,他始终像老
母鸡似的把我护在身后,我想,演艺圈怎么会有这么滥好人的生物存在呢?
《霍小玉》开拍了。
原本歪七扭八的剧组、偏执怪癖的编剧、黑帮小弟副业的灯光师,短短几天内就被他整合成一个军纪严明的队伍。
不得不承认,他能得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巧合二字就可以解释的。
“子奇,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我转头,看见王瑞恩无奈的表情,“哦,你说。”
喜怒不形于色,就是用来形容王瑞恩这种人的,虽然,一开始,我确实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现在我知道,愉悦也不一
定非要勾起嘴角,关怀也不一定非要凝注眼神,表情是一种非常微妙的语言,它只在熟悉的人之间传递信息。
“屏幕上的世界与我们眼睛看到的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屏幕只有两个维度,高和宽,第三个维度——深度,只是一种幻觉,但
是2d电影一样可以创造出相当真实的感觉,通过组织画面并将其分成清晰的前景、中景、后景,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焦点的问题
,焦点对于分开三个平面是非常有用的。”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那么只是单纯放松眉毛,就可以表达善意。
“通过摄像机对一个平面聚焦而将另外两个平面留在焦点之外的技巧成为selectivefocus,选择聚焦,经常与远摄镜头制造出很
浅的景深效果在一起使用。”
认真讲解一件事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偏着头。
“我们举一个例子,前景:花;中景:看花的小女孩;后景:房屋。”
“小景深就是聚焦于花,较大的景深聚焦于小女孩或房屋。”
“除此之外,你还必须了解存在一个视场,也就是镜头可以展现的场景范围,它包括XLS大全景,LS全景,MS中景,MCU近景,CU
特写和ECU大特写。”
说到自己的专业,会稍稍启开嘴唇,像含着笑容一样,其实是得意的吧。
“独角戏可以由摄像机追随你,但是,当出现两个人物及以上的时候,你必须明白你、其他人和镜头的位置关系,这不是舞台剧
,观众不是死板地坐在台下的那些人,你没有舞台,只有镜头,镜头是一个可以任意放大缩小改变位置的观众,你必须学会适应
它。”
王瑞恩展开他经常拿在手里的那本剧本,边边角角都有简明的批注:“你要学会导演的术语,才能更加快捷地了解他想要干什么
,拍出什么样的效果,而不是让他来迁就你。萧邪魅拍的写真你应该看过吧,他喜欢捕捉人物表情,聚焦于人脸的下半部,这会
使一部动态的片子变得凌乱不安,当人们开口说话,观众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嘴上。”
我的目光落在他嘴唇上,问:
“那我该怎么办?”
“用你的眼睛,用眼睛说话,减少面部多余的表情。”
目光上移,他的眼睛狭长,眼窝较深,不笑时给人冷冰冰的印象。
“就这么简单?”
“你可以试试,”王瑞恩笑着看我,眼帘放松半垂,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到骨子里的宽容,“初学者一般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说:“让我试试,你猜我表的什么情。”
我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
“发呆?”
我耸耸眉毛,“遗憾”地摇了摇头。
“迷惑?”
我叉腰,哈哈大笑两声。
“嗯,这是假笑。”
我故意装怒:“你有表情识别障碍吧?还有,哪里假了?”
“镜头拍你的表情的时候,是稳定的聚焦,你的头部摆动幅度过大,会造成画面不稳,还有,正常人在生活中会做出这么夸张的
表情吗?”
我挠头:“我不是怕导演看不见嘛。”
王瑞恩板脸:“你是给镜头看,不是给导演看。”
我在他严肃的面孔下,却看到笑意,这是一种暗示,暗示我被允许得寸进尺。
我伸出食指,两边勾开嘴角,拉出一个大大的假笑。
王瑞恩皱眉:“你干什么?”
我揶揄他:“王导,你年轻的时候也这么面瘫吗?那你都是怎么拍电影的啊?”
王瑞恩的脸黑了:“姚子奇!别东拉西扯,专心练好你的表情!”
耍赖:“哦……还要练喜怒哀乐吗?我都练了三天了……”
在我养屁股的三天里,王瑞恩尽心尽责地教导我如何拍电影,从最基本的理论,到细枝末节的技巧,他都倾囊而授,并且严格监
督我练习。这是补偿的一部分。
你可以尽情想象,这三天对于我这种活泼外向的青年是怎样的摧残。
“拍电影不是拍MTV,主角长成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张脸能不能把观众带进剧情里,所以基本的表情训练是非常重要
的,子奇,你不要嫌烦,好好把基本的东西掌握住了,这样萧邪魅不管把剧情改编成什么样,你都能应付得来。”
王瑞恩一顿,犹豫了一下,终于说:“稍微休息一下吧,你想喝点什么?”
耍赖成功!
“明天和我一起去吗?”我问。
“当然。”王瑞恩说。
我又忍不住长时间盯着他的脸发呆,期望那双淡薄的嘴唇能再说些什么,延长我偷看他的时间。
“姚子奇?”王瑞恩问,“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哦,抱歉啊,我有点困……”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补偿过了,我们也就谁都不欠谁,可以心安理得地抹掉回忆,当作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快快乐乐地分道扬镳?
但是,我没法问,我有我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