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旺吉狠狠一拉枪栓,冰冷的枪口堵上胡三炮的面门,怒吼:“丹吉措他人呢?你不交人,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埋在陷坑中的丹吉措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快要哭昏过去。
方才大总管说乐意拿旧情人来换自己的命。
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些罪,有这一句话,顿时觉得死了都值了。却又舍不得死掉,还是想与那男人快快活活地一处过日子。
过分的激动,加之坑底的空气愈来愈稀薄,他呼吸愈发困难,眼前逐渐昏黑。
胡三炮却丝毫不畏惧顶在面门上的那一杆枪,不怀好意地说道:“阿巴旺吉俺可告诉你,你要是一枪把俺给崩了,你那小相好的可就真的死定喽!俺手下的伙计会咋样一点一点地弄死他,你想一想唉!”
“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嘿嘿嘿嘿,俺嘛……”
胡三炮慢慢地站起了身,瞧着那根枪管子从自己的眉心划到了胸膛,眼前不断浮动的是小仙鹤纯纯美美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身子……胸口处突然涌出一股子嫉妒,心想着你不仁就别怪俺不义,咱俩人还用得着太客气喽!
于是慢慢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大坨带血的衣物,哼道:“你慢点儿,悠着点儿,别把俺胸口给炸喽!……这衣服你认得不?嘿嘿,上面有你小相好胸口上剜下来的一块香肉!他身子上的肉是个啥滋味你辨得出不?闻一闻是不是他的肉味儿唉?”
乳白色的棉布小褂子。
是丹吉措贴身穿的那件中衣。
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一大滩血迹浸渍在胸口处,像是一丛凋零枯萎的杜鹃,迅速染红了男人的眼!
阿巴旺吉两眼爆出鲜红的血色,他死死盯着那件血衣,想象中的那一刀剜在丹吉措的胸口,就如同一刀下去活活地将自己一颗心挖了出来!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胡三炮你,你……你混蛋!你就是一怂货乌龟王八蛋!!!你有本事打赢老子!你打不赢我你就欺负一个手脚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算个啥能耐!!!!!”
胡三炮撇撇嘴,心想,哎呦喂,俺也挺冤的,俺其实都还没来得及欺负他呐!那一刀又不是俺剜下去的,是那小俊人儿自己搞得三贞九烈似的,谁知道那娃这么能折腾自残唉!
阿巴旺吉将声音降到了最低,字字磨出喉间的血:“胡、三、炮,人让你伤了也折磨够了,你要咋样才能把他还给我?”
胡三炮忽然收敛起一脸浪荡笑容,板脸正色道:“你我之间的怨气的确不该牵连那无辜的娃,俺没想害他性命……阿巴旺吉,你给俺跪地磕仨响头,从俺裤裆下边儿爬过去,嘿嘿,俺就把个囫囵有形的活人还给你!俺也说话算话!”
阿巴旺吉面色铁灰,额角青筋暴跳,眼眶都要迸出血:“胡三炮你这狗娘养的你休想!!!”
“呵呵,不乐意?堂堂的永宁大总管丢不起这张脸吧?”
胡三炮一直觉得自己留不住丹东的人,就是因为他没有永宁大总管有钱有势有田庄有土地还有前呼后拥的仆役和马队。可是地位越高的人,这架子就越大,面皮就越薄,越不肯轻易对别人弯腰低头,永远都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排场。
难得瞧见很牛掰很不可一世的大总管困兽咆哮,无计可施,胡三炮忍不住乐了:“阿巴旺吉,你那小相好的总归还是没有你的脸面重要,嘿嘿,那不如就把人留给俺吧。俺挺稀罕那只小仙鹤的,一定会好好地疼他!总管大人你可以走人了!”
几步开外的陷坑底。
丹吉措在纷飞的泪水中听到大总管决绝地掉转身离去。
浑身的血液都僵冷下来,再感觉不到一丝热乎气儿。
正午的天空骤然暗淡,自己也许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黎明。
皮靴脚步声越走越远,一步又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口,将他踩进更深更远的绝望的深渊。
丹吉措知晓,胡三炮若是说在大总管心口上剜三刀来换自己的命,这男人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应允。
可是这马匪头子当真如此了解阿巴旺吉的脾气,竟提了一个这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条件!
第六十三章:绝处觅生路
那一天大总管离开山谷之后,胡三炮从陷坑里将俘虏刨了出来。
丹吉措面色惨淡,嘴唇发青,埋的时辰太久,被腐叶的霉烂气味憋得几乎窒息。胡三炮对着他一阵猛掐人中,用冰冷的泉水搓脸,又口对口地度气,丹吉措这才缓缓地活过来。
胡三炮乐道:“嘿嘿,小仙鹤,你在那下边儿可都听见了?”
丹吉措费力地睁开红肿干涩的眼,眼神发木,直勾勾地瞪着这人。
“阿巴旺吉不会再要你了!”
丹吉措喃喃地说:“他要我的……他真心对我的……”
“真心对你?俺让他磕仨响头换你回去,他都不乐意,你在他心里远没有他自己金贵!”胡三炮为自己设的妙阵得意起来,咧嘴乐道:“宝贝儿,你这回死心了不?你就跟我好吧……”
“他真心的,他对我好的,他不会不要我的他不会的不会的……”
胡三炮与丹吉措鼻尖顶着鼻尖,眼对着眼:“哼,俺都已经把你摆在他眼皮子底下了,是他自己瞧不见你!阿巴旺吉那个人,眼睛从来都是长在脑顶上,咋会乐意低头朝脚下瞧一眼你这只掉在坑里的小蚂蚁呐!是他不要你,这可不能怪罪俺!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丹吉措一听这话,浑身都在绝望中抖动起来,眸子里突然迸发怒火,僵冷的手指用尽气力挥起一掌,“啪”一巴掌抽在了马匪头子的脸上!
“胡三炮你混蛋你王八蛋!……我恨你我诅咒你我恨死你!!!”
曾经与那男人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
他看不到大总管,阿巴旺吉也没有看到他。
心底仅存的美好就这样被残忍地践踏,获救的希冀眼睁睁地从指缝中溜走,那一刻痛不欲生,只想与马匪头子同归于尽!
丹吉措撕心裂肺地痛哭,吼叫,又踢又打,用手脚和膝盖挣扎反抗。柔软的手脚每一下都撞上对方坚硬的身体,撞得生疼,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断掉。胸膛再一次撕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迸裂了,血水透洇出来。
他剧烈地咳,呼吸逐渐困难,一股腥气涌上喉咙,胸脯猛得一震。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胡三炮一脸一身。
这一口血呕出了残存的最后一丁点生的希望,只想快些死去,再也不必艰难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