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青蓝、惨死的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早上,程山水抱着脑袋,冥思苦想。
天成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整理他乱糟糟的屋子,把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天成本是魔教教主近侍,收拾屋子这些事情早就做得习惯。身在魔教之时,他身上无时无刻没有伤口,每个动作都很疼,所以收拾屋子对他来说,并不愉快,不像现在,他做得轻松而迅速,只觉这样的早晨,很是惬意。
“青蓝、将军,青、青将军……”程山水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忽然灵光一现,从记忆里某个极其偏僻的角落里,找出了答案。
“天成,我想起来了,是……”他连忙喊道,想要告诉天成,却突然被猛然推开的门,吓了一跳。
徐子归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喊道:“程堂主,潘阁主请你过去!”
“徐子归,你当真不会敲门啊!”程山水气急败坏,教训完徐子归,回头对天成说:“等我一下,我过会儿就回来。”
不知道潘龙行找他做什么,上次烟雨楼的事情,他已经跟他讲清楚了,至于魔教为何要与整个国家为敌,天知道穿心鬼面怎么想的!还有,这事情,已经超出了江湖中人的范畴,好像,是皇帝要cao心的事吧?
程山水便这样一边嘟囔着,一边向饮剑阁中心,潘龙行的住处走去。
程山水走了,徐子归去刑堂还有事,跟天成打了个招呼,便也消失了踪影。天成就独自坐在程山水屋子里,目光扫过墙上那把蒙了轻尘的鬼笑剑,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山水,你千万不能有事!
天成拼命压下心中慌乱,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目光尽量避开鬼笑剑,环视程山水的小屋。
这屋子并不大,东西却很多,不像一般习武之人那般,屋子里除了简单摆设外,只有一些刀枪剑戟,也不像穿心鬼面的住处那样,奢华而典雅。他屋子里,兵器不多,却笔墨纸砚俱全,还有很多书籍,却又不像读书人那样全是圣贤之书,毕竟他又不要考科举,而是有很多医术、志怪、野史,甚至还有天文地理一类的书籍,天成不能完全看懂,却很是珍惜。他很喜欢,在这样晨光清透的早晨,把那些书一本本收拾得整整齐齐。
山水,真的很厉害。
他坐在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床上,脸上现出微微的笑意。
他坐的地方好像有些硬硬的,床铺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天成有些诧异,掀开床褥,却惊讶的发现,那是一本书。
虽说程山水有胡乱扔书的习惯,但他从不会把书压在床底下,与其说是随手丢的,更加像是故意放的。那书的名字,叫神照药典,好像是那种天成看不懂的医书,但他终究是觉得这书的位置有些奇怪,便随手翻开了,这一翻开,他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起来。
所谓神照药典只是程山水自己加的伪装皮,那本书的真身,是齐广袖送他的那本龙阳春宫啊!
天成只随便翻开了其中一页,便被震撼的六神无主,和程山水当初一样,立刻把那本书合上了,然而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或者那其实是医书中的某个c-h-a图,便又翻开了另一页,然后……他动作僵硬的把那本书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还把床单褥子整整齐齐的盖在上面,假装他根本没翻过那本书,再然后,他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想要把自己被这本书完全扭曲了的三观,重新正过来。
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吗?虽然说他未经人事,但是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这种常识他还是有的,他也清楚的知道,烟雨楼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可是那本书中画的,好像都是男人,这,这……
他早就知道程山水这人不能用常理推论,但这也太……
被这问题深深困扰的天成,正襟危坐的冥思苦想了好久,连早饭都忘记了吃,直到日上三竿之时,程山水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成,走,我带你去见潘阁主。”程山水的笑意很是清淡,仿佛春日朗朗的微风,把那一丝暖意,带进心窝里。
天成有些诧异,因为以前他有事见潘阁主时,都不会带他,天成并不奇怪,猜想他们有什么事情,不愿让他知道。程山水刻意想要掩藏的事情,他定然猜不到,就如同他此时,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要他去见潘龙行。
潘龙行的屋子很是简朴,完全没有饮剑阁阁主应有的奢华。那老人慈眉善目,却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只凭气息,便知他是高手。玄门三绝,玄照大圆满,果然名不虚传。
天成坐在这老人对面,满心紧张,他知道,他是跟穿心鬼面不相上下的存在,可以随手一招便让他爬不起来,但程山水却把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示意他不要紧张。
“潘阁主,你试试看,他的内力。”程山水的声音是出乎意料的低沉,语速不快,却很是坚定。
潘龙行点点头,一只苍老的手掌便覆盖在了天成丹田之上。
“不要怕,他不会伤你。”程山水在他耳边低声说。
有了他的安慰,天成的心安定了许多,缓缓吸一口气,在椅子上坐稳。
潘龙行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自己玄照大圆满的内力,流淌过他全身的经脉,天成不觉得疼,只是有一种奇特的异样感,还有,便是程山水的气息,喷在耳边那痒痒的感觉。
潘龙行并没有探查很久,目光中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满面笑意,他收回手掌,望着天成,一字一顿的说:“玄玉,八重。”
程山水悄悄握住天成的手,说:“玄玉,只有心无邪念,明净纯良之人方可修习,若不是我一开始便探过他的内力,我也不会相信,魔教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天成忽然觉得心中,没来由的痛。难道,这些日子,程山水之所以对他如此,全是因为这门功法。当初他懵懵懂懂,被暗夜岛岛主拉去教习玄玉功之时,根本不知道,这功法,需要怎样的资质。
那时在刑堂里,程山水探他脉象之时,探出的,不只是百日锥心散,还有玄玉功!
他本不想瞒着程山水,但穿心鬼面告诉他,他修习玄玉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穿心鬼面还威胁他,凡是知道他资质的人,都要死,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告诉程山水。
修习玄玉之人一定是好人,所以,程山水才一直把他带着身边照顾的吗?他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懂的多吗?
天成只觉心中空茫,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气泡,虚浮着找不到归宿,直到他感到程山水握住他的手愈加用力,用力到有些疼,他才回过神来,听到程山水对于潘龙行,用格外严肃的语气,清晰的说:“潘阁主,天成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帮我照顾他,决不能让穿心鬼面,再伤他!”
最重要的人吗?天成愣住了,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只有程山水,只有他,会为他治伤,会喂他喝参汤,会在他做噩梦时安慰他,会告诉他,他没有错。
他是唯一给过他幸福的人,是不是因为玄玉功,又有什么区别哪?
心中终于有了一丝释然,却涌起愈加清晰的不安,这样的日子,在程山水身边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哪?他这样想着,垂下了眼帘。
潘龙行望着沉默不语的天成,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惜,矍铄的目光扫视着他的脸,用温和的声音,说:“程堂主,我答应你,帮你照顾他。这位小兄弟是难得的人才,资质不凡,心地又好,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照顾他的。只是,玄玉功的事情,还需保密。”
得到他的保证,程山水终于松了一口气,抓着天成的手也放松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而是拉着他,站起身,满脸笑容的说:“好了,天成,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走!”
天成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被他拉着,到荣华大街吃了早饭,又闲逛了一圈,程山水表面上很是高兴,但天成总觉得,他心中并不如此,却根本无从劝起。
这天晚上,程山水包下了荣华大街上最大的酒楼,请刑堂和商堂中人齐聚一堂,搞了个热闹的聚餐。程山水不喝酒,想装装风雅要了壶很是名贵的茶,却发现太苦,根本无法喝,加了无数冰糖也无济于事。席间那茶庄的掌柜在偷偷抹汗,卖了这些年茶,第一次见到喝茶还要加冰糖的!偏偏,这人是他的堂主,教训不得,只好憋在心里,几乎憋出内伤。
最终程山水还是放弃了品茶装风雅的打算,直接喝了冰糖水。他终究还是喜欢甜甜的东西。
“天成,多吃点啊,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跟你在一起,显得我又矮又胖。”仍是这样随意的调笑语气,字里行间带着关切,天成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他。
程山水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喝冰糖水,在这喧闹的氛围中,越喝越起劲,冰糖水竟然喝出了醉酒的感觉。只见他一手拿根筷子敲着盘子,一手倒了杯酒,递到天成面前,问道:“天成,你喝过酒吗?”
天成摇摇头,魔教的宴会上,他都只能站在穿心鬼面身边斟酒,只见过,却从未尝过那样的东西。教主喝酒时,会提前换上一张□□,他有很多不同的面具,天成根本不知道,哪一张,是他真正的脸。天成不喜欢酒,因为教主不喜欢天成,经常在喝到微醉之时变得喜怒无常,喜时,便让他再倒一杯,怒时,便把他拖下去,鞭打或杖责。
他不同于别人,别人挨打,多是因为犯错,而他,只是因为教主,想要他疼。
“天成,我们喝一杯!”程山水举起自己面前装着冰糖水的酒杯,分明没喝酒,却脸颊红红的,有种醉眼朦胧的感觉。
他的要求,天成从不会拒绝,而且,若是他,天成便觉得,酒这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
苍白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将那澄澈的液体一饮而尽。不好喝,很苦很辣,喉咙有些冒火,但这东西,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会让人欣喜或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