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三连长送走成才,回到连队办公室门口,只见高城正等自己。
两兄弟并肩在cao场边边走边聊。
“老七,我今天真的服了你了,你都听到了,太容易了!你的兵都这德x_ing。”
高城笑了:“他变了。”他问三连长:“他还和你提什么条件了么?”
“希望能恢复他们五班的s_h_è 击训练,我答应了。”
“还是喜欢枪。”高城笑出声:“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目标。我就怕他这次摔太狠,把斗志磨没了。死老A,已经毁了我不少尖子了,我可不能叫成才毁了。”
三连长若有所思:“原来吧,他透着机灵,可又能叫人一眼看明白。现在吧,我倒觉得这小子,表面低调了很多,可我真都捉摸不透他了。你没看刚才,他一小士官把我一上尉连长逼得要撒泼跳脚,他还那么不咸不淡的。。。气死我了。”
老七哈哈大笑:“你干脆打滚儿算了。”
三连长一脚踢来。老七灵活地一闪身,三连长一脚踢空,自己倒是一个趔趄。
两个军官在cao场打闹,自然有不少士兵忍不住朝这边看。
老七和老三忙正正军姿,继续谈话。
“他说在五班怎么打算了么?”高城问。
“具体他没说。不过刚才我喝多了点儿,酒一盖脸儿,就拍胸脯说有困难找我,我给他解决什么的。”老三不好意思地看看老七:“副营长,万一我办不下来的事儿,你可给兜着点儿。别叫个小士官儿说我言而无信就成。”
高城哼了一鼻子:“不能喝酒就别逞能。你那二两猫尿的量,还老酒腻子似的,一喝酒就和人家拍胸脯,轻诺寡信懂么?你当好人,我给你擦屁股,真亏你想得出来。”
“老七,谁叫咱是兄弟呢?”三连长嬉皮笑脸:“再说,你就不想知道你那宝贝的动态?我给你看着,盯着,那他还不早晚是你的人?我为谁啊?”
老七正色道:“你暧昧你,你俗气你!啥我的人?部队的人!”
“好,我的高风格副营长。”三连长打哈哈。
高城看着远方,那是Cao原五班的方向:“其实我说了,成才是好钢,要用到刀刃儿上。他要是真学会了珍惜,他还应该去老A,那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你舍得?”
“稀罕一个人,不是把他绑在身边,而是帮他飞得更高更远。越是这样,他心里才越是永远把你这儿当他的家。有时候,送走我的尖子,我就觉得像嫁闺女一样,希望我这儿是他们的娘家,呵呵。。。”
三连长没再说话,他真的被高城感动了,那些俏皮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你是无法用玩笑的方式表达的,无法举重若轻,因为那实在是太沉甸甸了。
车到Cao原五班时,天都快黑了。
一路上,成才忐忑不安。自己要回五班来,不是和谁赌气,成才本来也不是拿正经事赌气的人。他被袁朗那样解剖后,觉得自己就剩一骨头架子了,什么皮r_ou_,筋血,都没有了。当他对三多说,自己要找回丢掉的枝枝蔓蔓时,他就知道,要找回什么东西,就必须回到丢掉的地方去找。
七连已经没了,成才连回去找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回顾在七连的经历,那些日子,可以说是年少轻狂,幸福时光,班长宠着,连长罩着。那时成绩好,简直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自己却没珍惜过。一点私心,就让自己在七连最困难的时候离去了,那简直是绝情。成才想起自己摊牌时高连长那隐忍不发的哀伤,战友们那错愕气愤的表情,还有自己离开那天在大雨里的嚎啕,。。。现在他明白了,既然难过,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要是上天给他一次机会再选择,早知道自己伤害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开始就不会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了。
也许袁朗说的“对自己和别人都好一点”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么,能叫成才去寻找丢失的枝枝蔓蔓的地方,就只有五班了。
再回顾在五班的经历,成才此时有一种辛酸的温暖。温暖是因为其实他知道,自己离开前,五班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几个战士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所以他辛酸,想起离别前那一夜,想起李东躺在地上时说的那些话,他当时就明白自己又一次伤害了别人。成才知道,自己伤害别人的时候,自己根本不可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得到的也只有心痛的感觉。他一直知道,只是他原来觉得有更“远大”的目标,所有这些牺牲和痛苦,就必须忽略掉,不去想。但是,自己真能忘记么?难道作为人的感情,就必须被抛弃被割舍么?
袁朗还问他,这样为了一个个结果而不去体会其中的过程,生命的意义有何在呢?成才原来是不愿意想也可以回避这些问题的,但是,袁朗逼得他不得不想。
遥远的地平线处,落日的余晖勾出五班营房的轮廓。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自己就这么灰溜溜回来了,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成才深吸气,提醒自己,当时回绝三连和高副营长的理由是“太容易了”,那么回这里的不容易,他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成才想通了,如果几个战士对自己很刻薄,也许是好事,他回来就是来还债的,这样他心里还舒服些。
成才下了车,自己提着背着那点家当,走进营房。
正在桌子边打牌的四个家伙,看清进来的人后,都怔住了。
王强第一个丢下牌,跑过来,跑到成才身边,又突然刹车,显然是记得自己是军人了,忙立定,敬礼:“班长!你咋回来了?来看我们?”
其他三人也忙把桌子整理整理,列队行礼。
他们没有接到成才要来的通知,因为三连长本意是把成才留下的。
成才笑着看看几个部下:“我又回来当班长了。薛林,这是我的调令。”
薛林迟疑地接过调令,没错。此时几个战士眼光里出现了疑惑不解。
成才也没说什么,开始动手打扫自己满是尘土的床铺。
房间里很乱,成才这次没批评战士们,而是自己出门打来一桶水,开始整理内务。王强和薛林也马上跟着动起手来。
赵一波碰碰李东,俩人也拿起了家伙。
不一会儿,宿舍就整洁起来了。
成才问:“大家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加几个菜,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王强追来:“班长,你才来,你休息,我去。”
成才笑笑:“那咱们一起去吧。”
两人才一出门,屋里三个人就议论开了。
“薛林,怎么回事儿?怎么这就回来了?”赵一波问。
薛林摇摇头。
李东说:“不是叫老A给淘汰了吧?”
“不应该啊。要不你问问?”赵一波对李东说。
李东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啊?当我缺心眼儿啊?”
不一会,王强来招呼大家吃饭,几个人来到厨房兼餐厅,只见成才正把最后一道菜往桌上端。
“这是野生的山菌,我给弟兄们带来些土特产,还有,下次再做。”成才请大家坐下,拿出一瓶酒:“这也是当地土特产,大米酿的,酸甜,味道和咱这儿的不一样,大伙尝尝。不过啊,上头,不会喝的悠着点儿。”
成才依次给大家斟酒,到了李东那儿,李东挡住杯子:“班长,你不是说按规定值班就不能喝酒么?今天晚上我放哨。”
成才说:“今天我替你。”说着推开李东的手,把酒倒上。然后他自己到了杯水给自己:“李东说的对,站岗就不能喝酒。来,大伙干了。”说完自己先喝了。
几个手下也纷纷干了杯中米酒,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班长这次回来又要怎么整治自己了。
成才看看大伙,开了口:“我这次回来,是被老A刷下来的。所以,哪来哪去,又回到这里来了。”
成才的开诚布公,反而叫几个战士都不好意思起来。他们毕竟都是本质善良的,谁也不能在人家这么失意的时候再去落井下石。
大家本能的反应就是错愕,不安,想安慰成才,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个人拿眼看薛林,毕竟他年纪最大,经事最多。薛林也只好硬着头皮:“班长,谁都知道老A是啥级别部队,被老A退了,也不丢人。到普通连队,还不照样是尖子。你是被退回来了,可我们哥几个,恐怕这辈子连老A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呢。”
成才笑笑:“薛林,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谢谢你们,没有在这个时候看我笑话。我现在才知道,如今我灰头土脸地回来,你们还肯收留我。”
一个曾经的强人,如今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听着都不胜唏嘘。
王强说:“班长,我不会说话,但是,我就想告诉你,你回来,我高兴!真的。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薛林也说:“班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再怎么着,咱们也是一起摸爬滚打过的弟兄啊。谁没有失意的时候啊?当年我们哥几个被所有人看不起,扔在这里没人管,你来了以后,把我们都带好了。。。”他停下,因为眼下五班的现状明显是又回去了,他不好意思再提了。
赵一波忙接着说:“班长,我们不争气,我们不是你那种强人,没人督着,我们就出溜了。”
成才摇摇头:“这不能怪你们,怪我。来,大家喝酒。”成才又给大家倒上酒。
酒过三巡,两瓶酒空了,几个战士都醉了,成才喝的是水,比谁都清醒。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李东,此时也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班。。。班长,你这回是折了,这次回来。。。还。。。还走么?你也不用骗我。。。不用!我知道你是强人,你还是留不住!我。。。也想明白了,你。。。和我们这些孬兵在一起,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