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成才哥，那次我被坦克吓得。。。那样。”?
成才笑起来：“谁说你那个光荣事迹了？我是说，当时我第一眼看到那么多坦克，那么多装甲车，我就一个念头，要留下来，要在这里干下去。我喜欢！”成才眼里又焕发出光彩。?
三多看着成才：“成才哥，你一直比我强。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啥，就是说。。。那个。。。你有目标，我自己做得好了，都不知道为啥，总是一半天上一半地下的。”?
“什么叫一半天上一半地下？谁说的？这不象你的话许三多。”?
“是，是伍班副。。。他说我不懂士兵的荣誉感。其实，我也不是不懂，我一点点儿明白了，好不容易明白了一点儿，可班长走了，现在七连都散了。。。伍班副去了机一连。”?
原来是伍六一。成才突然有了主意，他说口渴了，支开三多去打开水，然后忙找到电话，拨通了机一连。。。
三多很快就回来了，还给成才倒了杯开水：“成才哥，烫，小心点儿。”
“谢谢啊。”成才小心地吹吹气，嘬了一小口。然后放下杯子：“许三多，你说我有目标感，你自己就没有么？现在，你闭上眼。”
三多反而把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干啥闭眼？”
“叫你闭上你就闭上！”成才又轻轻拍了三多脑勺一下。三多这次听话地照做了。
“三多，你现在放松，对，就是不要逼自己想什么，慢慢呼吸。。。好。。。”成才的话像从遥远地方飘来的催眠曲，三多真就安静下来，不疾不徐地呼吸着，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动静了。
“三多，现在，对我说你最想说的一句话。”大约一两分钟后，成才柔声说。
“我想留在部队，和你摽在一起，咱俩一起干好多有意义的事。”三多脱口而出，随后也睁开眼睛。
眼前是成才意味深长的笑容。
许三多怔了片刻：“成才哥，这就是目标感么？这么简单？”他又露出大白牙了。
成才敛去笑容：“你说，这个不是目标，还能是什么？”
许三多也严肃起来，毕竟成才和他说的是重要的事儿。他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目标，为什么不坚持？”成才逼近一步。
“俺爹他。。。”
“三多！”成才气得要冒烟了：“你是给他活啊？你是活给你自己的！我爹还说要我回去接班当村长呢，可我一看见坦克我就打定主意了！你说，回下榕树，天天让你爹训着打着，你甘心？！三多，你是兵王！”
三多低下头，低声道：“啥。。。啥兵王？分部队都没人要我。”
“扯淡！什么没人要？打死我都不信！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形势啊。”成才长项就是分析形势：“首先，七连物资必须有人看吧？派谁能坚持这么久？孤独地守着一堆东西？就你成！三多，你在五班修路，团长都知道你能忍，而且只有你能扛住，不出溜下去。再说，物资总要有人接受，空宿舍总要住进来人，到时候，你就是功德圆满，站好最后一班岗，团长还不更对你刮目相看？到时候你想到哪就去哪。”
三多眼睛放光：“真的？又能摸枪了！”
“傻子，要不何必急匆匆给你转士官？还不是要留住你。”成才边说边帮三多整整肩章：“看看，也是士官了，还不会自己给自己拿主意，那哪成？”
“是，成才，我明白了。我要留下来，咱俩在一起！不抛弃！不放弃！”
成才突然抱头蹲下：“三多，我不配说这六个字。我是七连的逃兵。”
三多也蹲下，抱住成才的肩：“成才别这么说！连长亲口跟我说，他不怪你。他还答应我要找机会多叫你打实弹呢。”
成才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也顾不上：“真的？连长真这么说？”
三多看着他：“我会骗你么？”
成才表情似乎是要笑，但眼泪却吧嗒吧嗒落下来。在三多面前，成才更容易流露出自己最真实而柔软的那一面，他索x_ing趴在三多肩上哭个痛快。他明白，连长那次那么成全自己，三多一定和连长说了什么的。但大恩不言谢，更何况他们之间。
21
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宣泄。成才和三多忙擦干眼睛。成才知道是六一来了。
伍六一一进门，就看到兄弟俩抱头痛哭的场面。他是个纯爷们儿，这种场面他并不适应，于是很尴尬地站住了，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脖子扭向窗户，眼睛也不朝两个“孬兵”看。心里说，看我这俩泪包儿小老乡，真丢人。
三多是从来不觉得当众流泪有什么不妥的，此时已经马上换了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伍班副！你来了？！”
伍六一这才c-h-a着裤子口袋，仰着脸踱进来。
成才不好意思，他从来没当着三多以外的人哭过。他很难堪地扭过身子：“伍班长，你来了？”
“废话，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伍六一硬梆梆回了一句。
成才也顾不得他语气：“伍班长，是我请你。是为三多。刚才电话里没说清楚。三多爹逼他退役，他找我拿主意。”
“啥玩意？你退役？”伍六一已经从史今那里继承不少口头禅。他几步走上前揪着三多脖领子：“你要退怎么早不退？你来七连为啥？就为来耽误他弄伤他挤走他？现在要退役？你对得起他么？你对他说去！我靠！我真替他不值！！”
“我不想退！”三多几乎是喊出来的。这一声倒把成才和六一都吓了一跳。
六一放开手：“啊，不想退了，那还找我来干什么？”
成才忙说：“三多本人不想，但他爹要逼他。我刚才已经和三多明确了目标，就是留下来。但是伍班副，三多他爹，那是个难缠的主儿。我又成天在五班，他爹不定哪天来，我也赶不回来，所以不放心，才找你。。。帮帮三多。”成才看看六一。
六一看看成才，又看看三多：“成班长，你放心。三多是七连的人，我们老七连的家伙个个都有义务帮他！谢谢你能想起通知我。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六一回头就问三多：“你为啥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还瞥了成才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别再多cao心了。
成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谢谢你伍班副。我先走了。要赶回五班的车。”说完回身就走。
三多在身后叫：“成才，我送你！”
“不用了。”成才索x_ing跑起来。
那边三多挣开六一，跑出来，成才已经没了踪影。
伍六一追过来：“许三多！随他去！谁知道人家又来跑什么关系，你别耽误人家。”
三多这次和六一急了：“你不能这么对成才！他专门为了劝我下决心留下，昨天走了一夜路，今天一早才赶到，这没多一会儿，又要跟车回Cao原五班。他专门来见我的，就见了我一个。”许三多一急，说话倒利落了。
伍六一看看大门方向：“你说他走了一夜？这么说我冤枉他了，对不起啊。”
“向我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刚才说的话可伤他的心了。”三多轴劲儿来了不依不饶。
“他伤心？谁在我们七连散了的当口背弃我们的？能这么做，就不会伤心！”
许三多咬着牙：“他做了，但他也伤心！他走的时候哭过。刚才我和他提起连长，他又哭了。不伤心，他能哭成这样？你就是心有成见。”
伍六一一听连长，忙问：“你们说连长什么了？”
“我告诉成才，连长不怪他了。他就开始流眼泪。”
六一叹口气：“许三多，刚才我过分了。我找时间当面向他道歉。”
22
成才坐在返回五班的车上，苦乐叁半。
苦，在于又必须面对七连，承受自己背弃带来的后果。比较他本人的内疚，六一的冷嘲热讽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他希望六一说得再狠点，他反而更好受。乐，是六一答应帮三多，他相信，六一答应的事，就一定能成，三多就不用走了。
回到五班时，几个战士除了王强在站岗，其他人都去例行越野训练了。
成才和王强打了招呼后，就觉得很疲劳，毕竟一夜没休息，加上凌晨跑完步又出了身汗，再一停，就有点受寒了。
成才洗了澡，支撑不住，只好上床休息了。
不一会战士们回来了，看到成才一头冷汗，裹在被子里发抖，就知道事情不好。
薛林一摸成才的额头，缩回手：“妈啊，烫！班长发烧了。”
成才挣扎着想说没事，但口干舌燥，几乎发不出声，一睁眼，眼前直晃。
李东早找到医疗箱，找出退烧药，几个战士把药给成才喂下了。
成才昏昏然，饭都没吃，除了喝水上厕所，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不少梦，下榕树，新兵连，七连，五班。。。一幕幕，却记不住具体内容了。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成才经这一大觉，病就好了。
睁开眼时，成才发现自己睡的是自己下铺王强的床，而王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成才轻轻动动有点发麻的手，王强一下就醒了。
“班长，你醒了？”王强摸摸成才的头：“好像不烫了啊。班长，你昨天可吓死我们了，发高烧，还说胡话。”
“啊？我说啥？”
“你一直叫什么连长，还说对不起什么的。班长，你为啥要说对不起？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班长了。”王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