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久薛洋还没见过他这样子,不由得也来了兴致,从书桌上取了纸笔摊在榻上小几缠着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我来?”金光瑶略感惊讶,道,“要说这事应该宋道长来,我取名只怕于理……”
“要你取你就取费什么话?那姓宋的冰块一个能想出什么好名字。”薛洋盘着一条腿手搁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你就是让他起他也是去找晓星尘,老子的孩子凭什么要他们两个取名。咱俩把名字先定下来,到时候还能气气他。”
“这……好吧。”金光瑶无奈摇摇头,思索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过去给他看。“单名一个霖,字秉德。”[注1]
“你取名的水平也是让人难以恭维。”薛洋翻了个白眼只想打人。“好一个‘秉公持德’,只怕日后也要像我一样作恶多端,愧对‘成人之美’。”
“不一定随你,说不定像了宋道长,这名字不正好?”金光瑶笑道。
“闭嘴吧你,就是想太多你才长不高的。”
“成美,积点口德。”
“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薛洋点点自己的肚子,“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叫秉德吧?”
“女孩子的话……”金光瑶思索片刻,提笔在下面写到,“湄?字巧颜,如何?”[注2]
“……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名字?”
“无聊想的。”金光瑶眼神一暗,笑容颤了颤仍是挂在脸上。
薛洋最不喜欢他这笑,迅速伸手捏住脸颊用力揉搓,满意的看到他那一脸假笑变作不加掩饰的恼怒。
“哎,说真的,我这几天总感觉这小东西在动,你帮我听听是不是错觉?”薛洋从榻上跳下,往他那边走了几步,手搭在背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金光瑶拗不过他只得将耳朵贴在他肚皮上。
他低头看着金光瑶,问道“怎么样?”
“你别吵。”金光瑶正待细听却被门口传来动静分了心神,他惊了一下正欲退开但无奈薛洋扣得紧,挣了几下挣不动只得重新趴回去细细听着。眼角瞄到刚进门的金子轩一脸惊讶的表情只觉得头疼。
“你听到了吗?我刚才感觉他又动了。”薛洋也不知是真没发现人来还是故意装的,抱得更紧了。
“听到了,是在动。”金光瑶说道,这才被放开。他咳了一声,起身整整巾帽向前几步微微错开身子挡在薛洋身前,开口问好,“兄长好。宋道长也来了?不知近日可好?”
“承敛芳尊惦记,还好。”宋子琛冷冷道,眼睛却一直盯着他身后一脸得意的薛洋,心下不快。
金子轩用复杂的眼神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金光瑶回头冲薛洋眨眨眼睛,薛洋立刻会意。
他虽不喜金子轩那幅总是目中无人的模样但也知道轻重,明白此人不能得罪,于是做出乖巧的样子向金子轩问过好后,便走到宋子琛面前亲亲热热地挽住手臂,腻腻地叫了一声相公。
这可把在场的人都恶心的够呛,连薛洋自己都想吐。宋子琛抖了一下,差点反手把他扔出去,勉强忍下这股冲动脸色却是更黑。
“我不过出来片刻你怎么就找来了?”薛洋继续说,“正好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金光瑶把那张纸递过去,薛洋捏住两角展开举到他眼前。
“你看,孩子以后叫这个名字好不好?敛芳尊起的总不会有错。”
宋子琛心中不满更甚,可看着薛洋笑得一脸开心也就没说什么,把那名字在口中默念几次觉得也还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对嘛,是不是很好听。”薛洋凑得更近了一点,抱住他的腰挨挨蹭蹭,心想这个冰块对他也不知是不是免疫了,凑的再近也不见生气,当真是没意思。
宋子琛将他揽在怀里对另两人道,“打扰已久,告辞。”
金光瑶口中应道,总算是把这两人送走了,顿时舒了口气。一转头又看到金子轩一脸的欲言又止,就知事情还没完。
“兄长可是有事要说?”
“父亲这几日子身体不适我实在忧心,今天听人说父亲又下了金麟台不知去了哪里,每次你都能寻到父亲,这次也要辛苦你了。”
“无事,兄长,我等下便去。”金光瑶笑道。那金光善还能去哪,不愿对着金夫人定是去了哪个相好的住处,只是躲到哪也是无用。
“阿瑶……”金子轩犹豫思量片刻,开口道,“来时便听人说那薛洋与你素来关系极好,只是刚才你与他举止过于亲密,实在不合礼法,恐招人闲话。我看你的亲事也别拖了,过些时日我和你嫂子替你挑些合适的人选,把婚事先定下来。”
“兄长,阿瑶真的不急于成亲。”金光瑶忙道。
“莫不是?阿瑶,那薛洋心x_ing不正且已与他人结契,你,你,我是断然不会同意你们两个的。”
“……”兄长你真的误会了。
将金子轩送走之后金光瑶心累的不想说话,用过午膳后便出去装作寻找金光善的样子,连着几天都在躲着金子轩生怕他再提。
如此没过几日,金光善却是死了。至于为何而死金家却是能瞒就瞒,其余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只彼此交换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金子轩强忍悲伤照着金夫人的意思和金光瑶两人迅速筹备葬礼,一切从简。
小殓停灵,前来吊唁的人不断,出自真心抑或假意都不重要。人死如灯灭,走的也不过是个过场。
金光瑶身着缟素在人群中穿梭,将宾客安排妥当,嘴边强忍悲伤的笑容和那奔波出来的憔悴看着也有几分真切的难过,只是他心里怎么想的却是无人得知。
待七日过后停灵完毕,大殓出殡入葬结束。金光瑶才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死了。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金麟台的一切都没变化,金星雪浪照旧开的艳丽。金光瑶顺着回廊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一眼就看到薛洋坐在院中似在等他。脸上装出的悲伤褪去,毫不掩饰的疲惫浮在眉眼之间,总是温和的一张笑脸此时毫无表情。
薛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金光瑶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这才感觉到累,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在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金光善到底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很,日日谋划层层布设,过了许久才叫他死在那风月场所。即便中间有过犹豫但这条路开始了就不许他回头。
原来报仇的滋味是这样,痛快却帐然若失。
薛洋看了一阵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手掌不耐烦地贴着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下巴抵着头顶不叫他逃开。
“成美,你还是放开我吧。”金光瑶迅速回神推拒到。
“不行,你薛大爷我没抱够。”
怀里的身子细细发着抖,薛洋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假的可以,明明就很希望能得到安慰。
“不是成美……你肚子顶到我了。”
“我□□大爷的,老子好心安慰你爱抱不抱。”
金光瑶叹了口气小心地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薛洋哼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些。
这就对了,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小人也就我这种十恶不赦之徒不会嫌弃了。知根知底,无所欺瞒,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之上交付些许或真或假的喜欢。失去利用价值呢?再说吧。
世间尚且冰冷,总得有个地方停下来舔舐伤口。
两个人只是这样抱着,各怀心思,却又无比的安心。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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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秉德,取秉公持德之意(出自楚辞《九章·橘颂》“秉德无私,参天地兮”)。小名木头。
[注2]湄,取“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小字巧颜(出自诗经《节南山之什·巧言》“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小名陶陶,取“君子陶陶”之意(出自诗经《王风·君子阳阳》)
第10章 余欢·十
// 十 //
金麟台少有现在满目皆白的时候。
聂明玦一路走着不免心生些感慨。他对金光善的印象说不上好,只是一个认识的长辈去世难免有些感触,不禁想起自己父亲离世那时。
他虽知金光瑶对这个父亲感情并不算深,但也怕他心生伤感想早些来安慰,可谁知一连七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上。蓝曦臣劝他等人闲下来再去劝慰,所以一直等到入葬结束方才来寻。
心中有事难免走得慢些。聂明玦正打算穿过庭院取个捷径,不想却看到了宋子琛和晓星尘。他微微一愣,心想这两人在此处做什么?难不成是那薛洋又做了恶从白雪观逃回了金家?于是连忙上前询问。
这一问才知道薛洋根本就没去过白雪观,甚至还时不时留宿金光瑶房内。
聂明玦只觉得火气上涌,想起金光瑶对他说过的保证更觉愤怒,惊觉自己居然再次被蒙骗,当下就要去找他问罪。
两位道长看他面色不善恐出事故便一路跟着。急匆匆穿过游廊,越过垂花拱门。走着走着前面两个人突然顿住脚步,晓星尘不禁有些奇怪,连忙往前又走了几步这才看到院内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