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动机和螺旋桨的轰鸣声中,队员们静静地往脸上涂抹着迷彩油。随后,大多数人都开始闭目休憩,只有小孟拉着大奔在低声说着什么。
许三多闭着眼睛,可他没睡着,而是在心里已反复过滤着方才和大家一起确认的,此次行动范围半径区域以及指挥中心预设的三个集结后送点的位置,思考在大雪中可能发生危险的地形。起飞前的那段时间里,大家都在研读地图,三多所表现出的读图记图本领,让一向知道他记x_ing奇佳的队友们都啧啧称奇。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图上目标区域的大小细节,由等高线的疏密判断出来的各类地形特征,几乎全都牢牢刻进他脑袋里。为了让地图中的要素更加直观,他甚至还跟吴哲一道,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形剖面图让大家传阅。齐桓在观摩了他们制图的全过程以后,一本正经地向袁朗建议说,既然带了许完毕吴锄头不如就不要带地图,省出来的那点地方还能多带几颗子弹。
袁朗就坐在三多旁边,他也没睡,一直默默地看着下面掠过的白色山峦。也许是由于这些山都过于巨大的缘故,看得久了,人甚至会产生一种正在空中以极慢的速度漂浮的错觉。
在这样的海拔,这样的季节,这样复杂的地形条件下,再加上四周潜伏环伺的敌人,能否顺利找到并平安带回已经失去联络接近二十小时还负了伤的两名战友,袁朗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不过——他扭头看了看三多闭着眼睛眉头拧得死死的样子,一抹略带戏谑的微笑在嘴角泛开——有什么大不了的,学他们那样,不抛弃不放弃不就行了么。
一个多小时过后,直升机逐渐压低了高度。为了隐蔽,机上没有打开航灯,如同一只微小的蚊蚋般,在逐渐细密起来的雪花间穿行于高山峡谷之中。在这样的天气条件和地形条件下飞行是非常危险的,幸好陆航派出的这两位驾驶员艺高人胆大,再加上S-70C-2出色的高原x_ing能,所以,尽管看上去惊险万状,他们却始终应对自如。
虽然携载为最大燃油,但直升机的续航时间始终有限,再加上特勤大队在第一波攻击中发现敌人具备一定的防空能力,因此直升机只能把他们送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峡谷中,这里距离救援对象的最后联络地点还有约二十公里,余下的路就要靠他们用双脚去量了。
又过了一阵,驾驶员大声说:“已经越过国境,五分钟后到达预定地点,准备机降!”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整理装备,戴好手套以及白色的巴拉克拉法帽,然后拉上风帽,一切准备就绪。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机舱中的气氛却像是在一瞬间被一根看不见的弦绷紧了。
随着高度的不断降低,前方峡谷中那一小块夹在狰狞的岩壁间的空地已经近在咫尺。在大家屏息静气的注视中,S-70C-2几乎是贴着岩石的缝隙飞到了空地上方,只听见驾驶员喊道:“已到达预定地点,地面情况确认,可以开始绳降!”
齐桓用力拉开左侧的舱门,顿时,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机舱,没头没脑地打在队员们头脸上,潮s-hi冰冷的空气很快将长途飞行带来的那一丝乏味昏沉冲走,所有人的神经迅速被冲刷得冷静而敏锐。
S-70C-2悬停在距地面十余米的高度,机载前视红外探测系统一刻不停地巡视着四周。顺着绳索,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降到地面,并立刻以直升机滞空点为中心,间隔五米左右,摆开环状防御阵型。
等到全员顺利落地,并确认数百米范围内没有任何可疑物体后,两位驾驶员朝队员们竖了竖大拇指,拉起cao纵杆,调转机身,转眼便如飞鸟投林般消失在夜空中。
随着直升机的远去,整座峡谷恢复了寂静,在这种绝对的寂静中,风声,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队员们走动时脚下积雪发出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背囊中物品轻微碰撞的声音,全都变得异常巨大,一刻不停地撞击着人们的鼓膜。
背靠岩壁,吴哲拿出手持式GPS接收机迅速定位,屏幕上那个红点表示目标位置,救援小组所处的位置则用绿色标志。他很快确认了事先计划好的行进方位及路线,随即抬起头朝袁朗比了几个手势。
袁朗点点头,打开喉头送话器的开关低声说:“测试各人通话器讯号以及夜视镜。”与此同时,吴哲迅速拿出电脑,用密码编好一条简短的电文,用猝发电台发给指挥中心,报告已在预定地点降落并将按计划路线行进。
很快,耳机里响起了一连串报告声,“S1良好!”“S2良好!”“S3良好!”……“S9良好!”
紧了紧背囊,袁朗按着喉头送话器说道:“S4尖兵,S7、S8后卫,尖兵前出二十米,全队保持直行纵队,间隔十米。这就去找兄弟们吧,西北方向,出发!”
队伍无声地出发了,大家一边搜索前进,一边警戒四周,耳机中偶尔传来零星对话。他们脚上穿的是适用于雪地的特殊靴子,能更好的防滑以及分摊体重,唯一的缺点是留下得痕迹太过明显,不过这时雪下得更大了些,那些痕迹过不多久就会被覆盖掉。而这也让袁朗心里多了一点担忧,雪下大了,伤员如果还能活动,势必不会呆在原地,一定会在周围寻找合适的庇护所,但他们在转移过程中留下的标志极可能被雪掩埋掉,任务的难度将进一步增大。
走出峡谷攀上山梁后,地形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为了提防浮动雪层和裂缝,三多拿着一支登山杖,全神贯注地从夜视仪中判断地形,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在他身后的干队里,袁朗并没有让队员们绑上系留绳,这是他根据地形以及队员们的精神体力状况作出的决定,当然更是出于他对三多无条件的信任。
十九公里的距离实在不能算远,但由于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险情或是敌情,救援小组花了近三小时才抵达目的地,时间已近午夜。
这是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几块巨大的岩石从积雪中耸起,三多蹲在一块石头侧面,警惕地搜索一番确认没有可疑目标后,轻轻在喉头送话器上弹了两下,在他身后隐蔽着的本队迅速与他会合到了一处。这里距离特勤大队突袭的恐怖分子训练营只有不到三公里,尽管他们判定敌人在刚受到打击后会龟缩在营地里不动,但仍须特别小心。
吴哲看着GPS上重合到一处的红绿光点低声说:“就是这里没错。可是,人呢?就算人走了,总该留点标记下来吧?”
袁朗说:“如果他们是在下雪之后转移的,应该会把标记留在不会轻易被雪掩埋的地方。S7、S8后撤警戒,其他人半径五十米范围,分散搜索。”
大约十分钟后,齐桓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S0,这里有东西!”
袁朗、三多还有廖凯走了过去,只见一块大石接近地面的石缝中夹了一小段纱布,如果不是搜索得仔细,实在很难与积雪区别开。
敌友莫辨
袁朗细细地看着那段纱布,过了一阵才说:“特勤大队常用的标记我不是很了解,但这实在不像特地做出来的标记,倒像是靠在这里时不小心被石头刮下来的。不过,这样我们倒是可以基本确认这里伤员曾经在这里待过。说说你们的意见吧,他们有可能往哪个方向去了?”
三多低声说:“嗯,他们应该想得到指挥中心会派人出来救援,所以不会走太远。另外,他们在发动突袭前一定会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一定知道什么地方可以避开风雪,”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地图中的细节,然后指向十点方向,“那个方向不远处有一片凹陷地区,而且是背风坡,他们很可能到那里去了。”这就是剖面图惊人的直观效果,他和吴哲出发前花的精力没有白费。
袁朗点点头,没有费事拿出地图来确认,对三多的记忆力他是有充分认识的,“S1、S2,你们还有有其他想法吗?”见廖凯和齐桓都思忖着摇摇头,他按住喉头送话器说:“队形不变,十点钟方向,我们走!”
此时风越吹越急,雪也越下越大,几乎有小孩巴掌大小的雪片不住地撞到脸上,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袁朗下令收紧队形,只有三多一个人仍然前出二十米。
翻过一片崎岖不平的坡地,出现在大家眼前的这片区域不仅内陷背风,凸起的巨大岩石底下还形成了几个石洞,只要在洞口用松软的积雪垒出一道防风墙,就成了一个非常良好的临时庇护所。而左前方就有这样的一个人造庇护所,矮墙上方预留的通风口中正飘出丝丝缕缕的白雾,还隐约透出些微弱的火光。
三多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蹲在五十米开外一块大石的y-in影中,竖起手掌,示意身后的干队停下隐蔽,同时用头上戴的单目夜视仪将洞口来来回回地仔细看了几遍。果然,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发觉了一点不妥。尽管洞口已经被积雪覆盖,没有任何脚印或是其他痕迹,但有几处微微隆起,过于光滑的表面并不像普通的石块,看上去总感觉不太自然。他调高了夜视仪的倍数,又换了几个角度,用尽目力分辨,终于看到了几根发丝般粗细的导绊索的光亮在其间隐现。无疑,这洞口埋藏着数枚触发式地雷。
尽管此时风声几乎掩盖了一切声响,为了保险起见,三多仍旧悄悄后撤至干队所在位置,随后打开喉头送话器的开关,低声对队员们描述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同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导绊索的敷设不够隐蔽,地雷埋设位置也不够专业,有经验的人可以比较容易的看出并进行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