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哲身后,小孟掩护着伤员,同样怒吼着用各自的枪朝敌人s_h_è 击,可是,他们的子弹纷纷用尽,只剩下最后几枚手雷紧紧抓在手中。
成才已经迅速接近了三多,他知道这时候对三多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也不可能在如此密集的弹幕中阻止他近乎疯狂的动作,只能竭尽全力腾挪、翻滚,不断变换位置,掩护他,同时解决那些敌人。此时,剩下的大约十二名敌人已经狂奔至河道底部,找到掩体隐蔽起来,开始进行还击。
电光火石间,留在原地进行掩护的赵志诚忽然看见山坡上又出现了两个人影,在下降了一段距离后止住了脚步,他们抗在肩上的东西顿时在视野中清晰起来——那竟是一支40mm的火箭筒,此刻正在向着三多和成才的方向进行瞄准!
赵志诚大惊失色,一边大喊着:“S4、S8,卧倒!”一边拼命在瞄准镜中捕捉那两名敌人,一发子弹击出,前方的那名s_h_è 手的额前瞬间爆出血花,但他已经扣动了扳机,在他倒下之前,一边的装弹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扶住了火箭筒,尽管随后他也死在一发致命的子弹下,可那枚杀伤半径15米的杀伤榴弹,仍是一头朝原本的方向扎去……
就在这时,纷飞的大雪中,直升机的轰鸣声隐约从远处传来,袁朗的主弹药和备用弹药均已打光,防身用的手枪则早已给了伤员,此刻正握着一枚闪光弹,听见直升机的声音,他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吼道:“S2,红色发烟榴弹,给直升机指示目标!”
发烟榴弹和火箭弹几乎是同时炸响的,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过后,地面上的积雪,受到巨大冲击,和红色的烟雾一同满天飞扬起来,能见度进一步下降,但在接下来的巨大轰鸣声中,一架关闭航灯的全黑S-70C-2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硬是闯进了视野,随即,机侧的23mm机炮吐出愤怒的火舌,劈头盖脑地对指示目标进行着毁灭x_ing的攻击。顿时,河道中的混乱场景里,增加了胡乱飞舞的巨大的碎石块以及敌人残破的肢体。
随着敌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逐渐消失,炮声也慢慢停歇,直升机悬停在空中,警戒着四周。廖凯擦了擦被血糊住的眼睛,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和拿出野战刀准备白刃战的于波、小孟、吴哲一起,背起两名伤员,喘着粗气走过去扶起袁朗。袁朗的腹部被击中,子弹穿透了防弹衣,好在余威已经不大,只留下了一点皮r_ou_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大奔方才倒下的位置旁边,在那里,许三多正趴在地上,手指深深地陷进满地的弹壳弹片里,在他身上趴了另一个人,那是成才。
成才的背后有十余处大小创口,有几处在向外渗着鲜血,很明显,他在最紧急的关头,用自己的身体为三多挡去了火箭弹中迸s_h_è 出的绝大部分杀伤破片。
整个河道中像静止了一般,不仅是三多这样被近距离的爆炸暂时剥夺了听觉的人,其他人也恍然未闻落地的直升机上,机炮s_h_è 手让他们尽快登机撤离的呐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却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三多隐约觉得有几滴温热的水滴从上方滴落到他的脸上,他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很重,许多地方都在火辣辣地疼,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点声音,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声。
睁开眼睛,他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几双破烂不堪的靴子正在向他靠拢,然后身上一轻,随即自己也离开了地面,不知被谁背进了直升机的机舱。
始终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终于开始慢慢聚焦,出现在眼前是小孟哭得像是随时会晕过去的脸,但双手却正在飞快地忙碌。
三多忽然觉得胸腔间充斥着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这种恐惧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暂时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什么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
可他终究还是必须睁开眼睛,直接面对眼前残酷的一幕。成才躺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眼睛闭得紧紧的,在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充满泡沫的鲜血仍在源源不断地淌出来。他的手臂上扎着针,正输着一袋血浆,小孟一面哭,一面往他的伤口上撒止血粉,然后拼命地试图用止血带、绷带绑住伤口,留住他已经十分微弱的生命。
三多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然后胸口忽然受到数下重压,耳边隐约传来齐桓焦急的声音:“许三多!喘气儿!你得喘气儿啊!”
他的动作一定非常粗暴,以至于三多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一致抗议,剧烈的疼痛把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迫使他正视这一刻的梦魇——
大奔死了。
而成才为了掩护他,正命悬一线。
三多张了张嘴,想喊一声成才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里像是布满了燧石,火烫而粗砺,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他只好非常认真地盯着成才的眼睛,希望看到它们稍微睁开一下,再用那种微微含着笑意的眼光看自己一眼。
可是没有,直至机舱外的天色慢慢亮起来,直至直升机降落,直至大群人手忙脚乱地将他送进急救室,成才始终没有再睁开过眼睛。
除了昏厥的那名伤员,尽管几乎每个人都有伤在身,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接受治疗,九个人,全都呆呆地坐在夜鹰大队医疗所的急救室门前。
终于,门开了,大夫走了出来,迎着袁朗急切的目光,微微地摇了摇头。
终响
不知过了多久,袁朗终于站起身来,准备让护士为他清理、包扎伤口,在经过三多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你打算一直在这里这样呆下去?”他的语气中有一种近乎于怜悯的情绪。
三多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端详着他的脸,好一阵子之后忽然说:“报告队长,我想去参加夜鹰大队下一阶段的战斗!”
袁朗看了他一阵,闭了闭眼睛,继续朝前走:“只要你能说服丁大队长,随你吧。”
跟在后面的齐桓急了:“队长,他一身都是伤,怎么能让他去!”
袁朗用力挥了挥手,没成想伤口被牵动,痛得微微弯了一下身子,嘴里说:“就算我阻止他,他也会去的。”
三多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在他脑子里只是异常平静地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去报仇,为成才和大奔报仇。
他去了指挥中心找到夜鹰大队的丁大队长,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丁大队长在本次行动的第二阶段中破例带上了这名伤兵,当然,在这个时候绝大部分武装分子已经被清缴,侥幸保住x_ing命的一小撮逃往了阿富汗边境山区,硬碰硬的战斗已经结束,他去了,只是亲眼看着训练营在大火中一点点成为白地。
第二次回到夜鹰大队基地,三多的神情基本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恍惚,他非常配合,老老实实地接受治疗。但是,直到随队回到A大队后,他的队长和队友们对待他的态度一直很普通,始终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现出额外的关心或是慰问。
对此,三多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当吴哲收到袁朗那道谁也不许安慰许三多,包括不准向他的老连长老班长等人透露一点风声的命令时,他来到了袁朗的办公桌前,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袁朗忍不住开口问道:“吴哲,你准备在这里罚站多久?”
吴哲低下头,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队长,我今天上网,看到有一名武警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牺牲,网友给他在网上设了个灵堂,刚两天时间就有十几万人进去吊唁……”
袁朗淡淡地打断他:“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这么做,甚至对他们的父母都不能提及事件经过,除了我们自己的头脑以及上交的报告,这件事只能是绝对的机密。”
吴哲一反常态地嗫喏了半天,终于咬咬牙说道:“队长,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所尊崇的那份军人的人道,可为什么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你却能这么泰然自若,甚至是无动于衷?”
袁朗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线,“请问你希望看到什么?看到我被牺牲了两名队员这个事实弄得不断自责或是怨恨?”
“不,当然不是,但是我想,你至少可以去安慰一下三多,这个队里,他最听你的,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看上去正常得有些怕人。”
这一次袁朗真的笑了出来,那笑容中却充满了讽刺,“安慰他?你觉得他现在需要我去对他说死者长已矣你应该看开一点吗?人死了就是死了,我也好,你也好,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他现在需要的是专业的心理干预。”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激动的情绪,然后说道:“吴哲,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无动于衷,我也很难过,但我只是比你们更快一步,全盘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我们只能活在当下,而不能活在过去。我不会像许三多那样每天问自己,如果当时我没有这样没有那样,成才或者大奔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们必须接受自己犯下的错误,这样才能在精神上强大起来,当然,从客观角度来说,这并不是许三多或你我,或任何人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