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已经停下来的救护车走去。那背影看起来到如此孤单,如此落寞。
丁一仪和成才忽然转过身去,拉起纪航,发疯一般向前猛冲。
“又有一个人退出了啊…”袁朗看着手上的那份档案,不无惋惜地说。
“队长,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惜了…”齐桓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有办法。在战场上,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袁朗忽然皱了皱眉头。他想起了那个去而复返的兵,还有那天许三多跟他说过的话。
一次的判断,真的足够吗?
“队长…我去送他吗?”
“不。这个人,我去送他。”
墨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丁一仪搀着他来到成才和纪航的寝室,向他们告别。
屋里的人们都有些怅然。他们都不是第一次面对离别了,可每次要与熟人分开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
最后还是墨云先开了口:“…谢谢你们。”
成才苦笑着说:“…没能帮上你…对不起。”
“墨云,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冲动?”丁一仪直视着墨云的眼睛,苦涩地问。
墨云闭上眼睛:“没办法…每次有人针对我们的连队,我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五十八年的历史,也因为…那一千多名烈士…”
成才吃了一惊。
纪航忽然开口道:“墨云,你…后悔来这里吗?”
“不后悔,真的。”
墨云忽然笑了。他伸出手去,掌心向下。其他三个人会意地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
袁朗站在车下,等着三十六号,不,应该说是墨云下来。
过了好半天,墨云才拎着行李,一瘸一拐地走出宿舍楼的大门。他看见袁朗在车边笔直地站着。于是他放下行李,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
袁朗一脸凝重。他举起右手,以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作为回应。
驶离A大队的车上,袁朗握着方向盘,忽然说道:“我为你惋惜。”
“没什么,这也是命中注定吧…不过我并不遗憾。”
袁朗注意到后视镜中的墨云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
“墨云,我们送你下去吧。”纪航的声音有些生涩,尽管相处的日子还不长,但共患难的经历已经将四个人的心系在了一起。
“不了,我想自己走下去。”墨云的声音很平静。
成才忽然拍了拍墨云的肩膀:“别想太多了…至少,我们都作到了不抛弃,不放弃。”
丁一仪喃喃地道:“不抛弃,不放弃…”
然而墨云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回过头,看着成才,满眼的惊讶和期待。
成才缓缓将右拳举到胸前:“我,四千九百四十四。”
墨云笑了。他同样将右拳举起来:“四千八百二十七。坚持住,不抛弃,不放弃。”
袁朗靠在车边,看着墨云远去的身影。
尽管他的脚还没有恢复,但他却走得十分坚定,仿佛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
袁朗回想起墨云的话。
…不抛弃,不放弃…?
成才,你真的记住了吗?
四
城市战的训练基地中,浓烟滚滚。这次训练已经接近尾声。时不时地有候选人从冒着浓烟的小巷中狼狈不堪地钻出来。
成才和丁一仪扶着纪航从小巷中冲了出来。他们是最后三个。
纪航不小心被困在一个死胡同中,成才和丁一仪费了很大劲才突破了包围,将正打算和“敌人”同归于尽的纪航抢了出来。
墨云的话,他们一直都记得。他们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教官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他直接吹响了集合哨。刚从地狱中突围出来的人们疲惫不堪地站好队列。
那教官正要训话,忽然看见中队长袁朗正向这里走来。他向袁朗敬了一个礼,然后立正站好。
袁朗在候选者的队伍前来回踱步。他的目光好几次有意无意地从成才身上扫过,但成才毫无反应。他只是笔挺地站在那里。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成才和纪航的身前。
“特种兵和步兵之间,有什么区别?”袁朗忽然问道,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成才没有反应。纪航微微怔仲了一下,但也没有动。
“成才?”袁朗的目光锁定在成才身上。
“没区别。”成才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光是丁一仪和纪航,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但袁朗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直视着成才。
“说下去。”
“飞机最终会被击落,战舰也会被击沉。一切战争到了最后,靠的是人。老A和步兵都是靠人的基本对抗。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坚持到最后的人。”
…坚持到最后…?
是步兵…也是特种兵…
纪航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你很清楚我想听什么。”袁朗仍然看着成才,声音中带了一丝轻蔑。
“这也是钢七连最根本的生存逻辑。七连改编前,我们用这个自勉;七连改编后,我们散在各处的人,用这个坚持!”说到这里,成才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自豪的光芒。
袁朗冷笑:“你——现在又是七连的人了?”
为什么不是?他比我们都懂得坚持!
丁一仪眼中闪过一丝火星。
他从没放弃过我们!
纪航攥紧了拳头。
“我是!”成才微微笑了。
连长,没有抛弃我;七连,没有放弃我!
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四十四个兵!
“我以前只是草原上一个跑丢了的兵,现在,我回来跑完全程。”是的,不管结果怎样,至少这一次,我没有遗憾了……
“我不信任你。”袁朗干脆地说。
“我知道。”成才很平静。信任是相互的,我之前,透支的太多了…
“我要什么你给什么,哪怕你没有。”袁朗继续刺激着成才。
“那是过去的我。”
袁朗心中暗暗吃惊。他没想到成才的改变会是如此之大,也是如此彻底。他决定再试一次。
“有一个人,他为了你的事,向我说了很多话。那个人,太拙了。”
“是啊,真拙。”成才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仍然给予我继续下去的信念和动力……
“如果说……你能留下来,是因为我很器重这个人,不想让他失望……”袁朗靠近成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与你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你身上根本没有我所看重的东西……”
袁朗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