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生的眼睫一颤,轻轻的“嗯”了一声。
靳寒川问道:“你恨他?”
祝生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恨的呀。”
靳寒川口中的他,既是谢清让,也是谢清让分化出来的「嫉妒」人格。“我爱你”与“我喜欢你”,不仅对于祝生来说,是两个特殊的字符指令,对于谢清让的这几个人格,「嫉妒」、「傲慢」、「贪婪」与「懒惰」来说,也是特殊的字符指令,这使得祝生在无意间完成了对「嫉妒」的攻略。
但是系统见祝生这几天始终怏怏不乐,便忍不住安慰他说:“生生,其实「嫉妒」没有消失的,他只是与主人格融合在了一起。”
系统告诉祝生,尽管主人格会对此有所掩饰,依旧会以原先的x_ing格与态度对待祝生,但是他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次人格的影响,并且以后融合起来的次人格越多,他的言行举止就会与现实世界的谢清让越来越趋向于一致,到了那个时候——
“游戏会结束,我也该从梦里醒过来了。”
祝生垂下眼,无声地笑。
除此之外,程序还补全了一段剧情:祝生在游轮上被谢清让关进套房,他设法逃走以后,行踪却仍然由谢清让掌握着。祝生害怕地向靳寒川求助,只是电话才打过去,他就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被谢清让拦下来,谢清让不顾祝生的抗拒与抵触,一遍又一遍地占有他、惩罚他。
直到靳寒川找过来。
而祝生则被囚禁得太久,谢清让已成为他的梦魇。无论何时,只要面对着谢清让,祝生有的只是害怕与眼泪,即使靳寒川在将他抱走前,谢清让的手指抚过他的眼梢,祝生也不安地侧过脸,抽泣着说:“我讨厌你。”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谢清让回答:“可以。”
想到这里,祝生在心里对系统说:“他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我呢。”
系统担忧道:“生生……”
“已经完成了一个人格,我们还有三个人格要攻略。”祝生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接下来要攻略的,就是我的……舅舅啦。”
说着,他抬起眼,乌黑的瞳眸里似有莹润的水光,如同潮水翻涌而过,熠熠生辉。祝生对着靳寒川笑,美得几乎失了真,他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四散开来,再寻不到。
祝生说:“舅舅,我还是很害怕。”
男人的眸色很深,黑沉沉的目光从祝生那里一扫而过,眉眼间有傲慢、也有惯常的不可一世。靳寒川薄唇轻启道:“你该睡觉了。”
祝生抿了抿唇,“我睡不着。”
靳寒川的神色很淡,摆明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早点休息。”
“舅舅。”
祝生又唤了一声,尾音微颤。他咬了咬唇,姣好的面庞在夜灯的映照下格外昳丽,浓密而卷翘的眼睫映在眼底,虚影轻晃,再衬着窗外飘摇的雨夜,少年无端脆弱到让人心疼。
靳寒川的脚步一顿,“怎么了。”
祝生不安地问道:“可不可以把你的……外套给我留下来。”
靳寒川的眉梢轻抬。
祝生小声地说:“只要闻到舅舅身上的冷松香,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靳寒川闻言,侧眸望向祝生,嗤笑一声,“你确定是冷松香,不是安神香?”
祝生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瞳s-hi漉漉的。
靳寒川挪开自己的目光,本不欲理会,他才踏出一步,余光又不经意地掠过祝生玫瑰色的眼尾,靳寒川不期而然地记起那天,在他的怀里哭得身体发颤的少年咬住手指,强迫自己止住泣音。
他轻轻的“啧”了一声,到底抬起一只手,单手解开衣扣,而后把身上的那件已由雨水打s-hi的黑色西装丢给祝生。
“明天你外公过来。”
靳寒川面无表情地留下这句话。
祝生点了点头,慢慢地把脸埋进他的西装里。冷松香的气息清冽,又有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烟Cao味,祝生想起那个淡漠的少年,还有他那过于用力的怀抱。
再抬起头时,水迹已经自西装的肩部缓缓晕s-hi开来。
祝生笑眯眯地说:“他长大啦,再也不是以前的少年了。”
这一夜,再无别梦。
第二天早上,祝生很早就坐在楼下等待他的外公。靳寒川亲自去机场接的人,他不到八点就出发去了机场,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一两点。
祝生乖顺地向江老先生问好,江老先生对待他的态度倒是平平淡淡,既没有什么厌恶,也没有多余的喜爱。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副驾驶座里钻出来,他好奇地盯着祝生看了半天,扯了扯身旁大人的衣摆,天真地问道:“爸爸爸爸,他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祝生呀?就是他爸爸害得姑姑得了抑郁症,然后他又害得姑父出了车祸。”
“你们说他是……”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n_ai声n_ai气地说:“是丧门星!”
第42章
“怎么说话呢。”
被扯住衣摆的人不轻不重地责怪了几句, 而后对着祝生和气一笑,江泽天轻描淡写地说:“你就是祝生吧,小孩子嘛,童言无忌,你不要放在心上。说起来,从你出生到现在,应该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你舅舅, 当时小篱怀孕,公司又有点忙,没能赶回来, 后来又在国外定居,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至于这个——”
他推了推面前的男童,向祝生介绍道:“路路,你弟弟。”
祝生点了点头, 似是没有听见那一句“丧门星”,只是抿着唇笑。
江路不满地嚷嚷地道:“爸爸, 我明明听你们说过很多次的!”
走在前面的江老先生脚步一顿,倒没有回过头来,他缓缓地敲了敲手里的拐杖。江泽天见状,连忙岔开话题, 一手牵住江路的手,低声哄道:“路路,爷爷年纪大了,走不动路, 我们过去扶一扶爷爷。”
江路缩了缩脑袋,“爷爷用拐杖打人可疼啦,那么大的力气,才不会走不动路呢,爸爸又在骗人。”
江泽天面不改色地说:“路路,别调皮。”
说完,他扯着江路跟上谢老先生,一同往别墅走,而祝生则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江路走走停停,又忽而一把抱住江老先生的腿,江老先生轻轻地踹了他一脚,江路耍赖地坐到地上,笑嘻嘻地说:“爷爷舍不得踢开我。”
淘气得可爱。
“不进去?”
靳寒川把公司那边的电话打完,才慢条斯理地从车里走出来。他颇为意外地看向还站在这里的祝生,稍微抬起下颔,动作带出几分惯常的傲慢与高高在上。靳寒川一边朝祝生走来,一边懒洋洋地问道:“你不热?”
祝生抬起乌黑的瞳眸,没有开口,一只莹白的手轻轻拽住了靳寒川的衣袖。
“怎么。”靳寒川淡淡地问道。
祝生轻轻地说:“路路很可爱。”
靳寒川眉头一动,“嗯?”
祝生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了,他弯了弯眼睛,对着靳寒川笑得狡黠,“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外公。我还以为……外公的脾气很差的。”
午后的光影格外斑驳,穿过树隙,留下一地光怪陆离。浮动的光点掠过祝生精致的眉眼,破碎的光衬得少年分外脆弱,也分外白皙,只是那白皙又是因久病而带着病气的肤色,他就像薄胎瓷一样,薄如蝉翼、易折易碎。
而祝生笑起来时,日光竟不及他的脸庞明艳分毫。
“你最好不要对谁都这样笑。”
靳寒川半阖着眼帘,神色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意有所指地说:“……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祝生蹙起眉心,“这样笑?”
靳寒川漫不经心地说:“软绵绵地盯着别人,眼睛都弯了起来,笑得这么无害,像是在——”
刻意撩拨。
男人侧眸望向祝生,许是少年生来便是这么一副招人的皮相,从来都美而不自知。祝生笑或不笑,各有各的美,他笑起来时是明媚而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而不笑时则安安静静,柔弱又无害,惹人怜爱。
靳寒川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算了。”
祝生茫然地侧过脸。
靳寒川若有所思地说:“最近你学乖了不少。”
祝生没有说话。
靳寒川垂眸盯着他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又说:“江老的身体不好,以前没有办法经常回国,况且这边也无人可以照顾他,江篱甚至还需要他来照顾。”
“并非是他不愿意来看你与江篱,是江老力不从心。”
说完,靳寒川抬脚就走。
“舅舅又在哄我。”祝生低下头,咬了咬唇,浓长的睫毛搭下来,水汽把他漂亮的眉眼晕s-hi,而祝生的眼角眉梢却还带着笑,“我这样的丧门星,有什么好看的呀。”
靳寒川止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