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鹿白踱步到他的边上,此时楚忆的眼神还是显得有些迷离。他慢慢走到病床边上坐下,翻了翻楚忆的手臂,“还行,没伤着骨头,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楚忆刚想说话,才发现喉咙干得连声儿都发不出了,只“嗯嗯呃呃”地吐出几个单音节,陈鹿白转身给他倒了杯水,扶着楚忆的背喂他喝下去。
温和的白水顺着流过喉咙。楚忆喝得很急,嘴角溅落几滴水渍,滴在白色的穿的那上。一杯见底,楚忆还眼巴巴地望着饮水机呢,陈鹿白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别喝多了!”
“你躺着,我给你换药。”陈鹿白说完起身去药台。楚忆还没缓过劲儿来呢,身体虚弱着,不知不觉中只发觉脖子上像挂着什么千斤重物。
他仰着头,换了只手从衣领里抽出一根红线,末尾吊出一块青色的玉佩。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直接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电光火石之间,楚忆就已想起了一切经过。
陈鹿白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楚忆跑出了门口,连忙跟在后面迈着大步子。才出了门,却已经连楚忆的人影都见不着了。他拉着旁边的人问,“喂,看见刚才跑过去的人了吗?”
一直守在门口的大汉摇了摇头,不知道,哪儿有什么人跑过去啊。
庄园内的主楼旁,侧面的小花园正对着阁楼处的窗户口。四四方方的百叶窗透出昏暗发黄的微弱光线。屋内,一个男人蜷缩在y-in暗的角落,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不断切换着画面。屏气凝神,毫不懈怠。
他的脸上胡茬遍布 ,似乎保持这个动作已经许久了。只需一个稍稍轻微的翻动,全身的筋骨就“噼里啪啦”地响了个遍。
魏东棠轻吁了一口气,还没放松下来,突然听见门外的木楼梯处,传来了一阵“吱呀”的声音。往上的楼梯,陈年已久,早已腐烂不堪。
楚忆握着门把手,推门而入,同样是弄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东棠瞧见他的一瞬间就把枪收回了身后,随即僵硬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似乎很是拘束。
两人的视线刹那间交织在一起,相望无言。
楚忆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实则内心早已如惊涛骇浪,呼啸着席卷而来。他缓缓迈入屋内,本来就狭窄的空间更显得拥挤,两人就隔了几米远,连转个身都能碰到对方的脚后跟。
“你……”
魏东棠的嗓音干干的,像是许久没和人交流过一样,显得有些生疏。就一个“你”字便卡住了壳,可楚忆明显能察觉到语调里的一丝担忧。
“没事儿,还能动呢!”
楚忆边回答着,眼神却飘忽不定,根本就没落在魏东棠的身上。
稍微一瞧,整个屋内便尽收眼底。一个桌子,上面摆着个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地方也不知是庄园内的哪一出?摄像头还挺多的呢。
连床都没有,角落里挂着一张吊网。四周不知摆了些什么杂乱无章的物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环顾四周,简直不像个人呆的地方。楚忆转了个身,瞥见东棠从抽屉里取出个东西,伸手再递到他面前。
“回家去吧。”魏东棠把耳朵上夹的烟塞进嘴里,低沉地道。
楚忆漠然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呢。“回哪儿去?”他边说边低下头,望着手中的机票。
“你什么意思?”楚忆有些愕然地问道,“不是说好了让我留下来的吗?”
魏东棠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许久之后迸出一句话,还是没变。“回家去吧。”
楚忆有些急了,几步逼近那人。逼得魏东棠在狭小的空间里一退又退,最后靠在墙上,低着头,还是闷闷地叼着烟头不说话。
楚忆咬着牙,怒视着眼前这人,咬牙切齿地道,“你把头抬起来!”
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跟木头人似的。楚忆一怒之下直接把魏东棠的下巴捏住,强硬地把他的头掰正,“你看着我,你他妈再说一遍!”
对视不足两秒,那人的眼珠子就开始往侧边飞瞟了。两人对持许久,魏东棠嘴角边的烟蒂都快逐渐烧尽,一大截烟灰落在楚忆的小臂上。他还没喊疼呢,东棠却有些无奈了。
半响,东棠终于忍不住楚忆的目光审视,开口道,“你回去吧,这儿太危险了。”
“连我都不知道那些杀手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要是真发生什么意外了,我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你要是……”魏东棠的话刚说到一半,很突兀地直直停在了中间。
要是让他再看一次这人受伤,简直比生吞活剥了他还难受。楚忆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至今让东棠胆颤。不见着还好,这一见面哪儿还忍得住那思念之情?这心尖尖上的r_ou_被人割一回就够了,怎么再舍得送出去受苦受难?
楚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何尝不知道这人的担心?可这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能和魏东棠再见,那是几乎拿自己半条命换回来的,哪能说放弃就放弃。都是在为对方考虑着,谁也没让步。魏东棠想把他推出这火坑,可楚忆偏偏就要往下跳。
危险?就是知道也要奋不顾身地往下跳。正因为危险,楚忆绝对不可能放心这人单独呆在这里。
以前见不着,还能念着这人活得好好的,忙起来也就忘了这茬事情了。可见了东棠现在这模样,这处境,要让他回去,那东棠以后是死是活就真的跟他没关系了。
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东棠牵挂着楚忆,可楚忆何尝不是呢?两人都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说什么都不听劝。魏东棠又不会安慰人,那些迂回讨好的伎俩他就从来没见识过。男子汉大丈夫,能表达自己爱意的唯一方法,就是护着那人的安全了。
楚忆心里念叨着这人。去你妈的,还是小时候那副脾气,长这么大就不见得改改?他转念又想了想,要是东棠不是这样子,或许还看不上了呢。
谁能想到,就这么两个人,能互相看对眼了?甚至连丢了x_ing命也在所不惜?
楚忆闭着眼大呼了一口气,手上的机票三两下被撕成了碎片,洒落一地。他一字一句地道,“不走,是死是活老子都不走。”
“有本事我们都活着,我绝对不拖累你,你也不用把我当累赘!”
“我什么都不怕,要回去也是一起回!”
“魏东棠老子明给你说,你他妈要是死了,就老老实实在奈何桥等我几十年!你他妈就干等着吧!”
楚忆低声地咒骂着,眼神无比决绝。双手箍在魏东棠的肩膀上,死死地抓着这人。这回,你他妈说什么也不能再跑了!他的话说完,东棠许久没有动静。狭小的空间里,也只能听见楚忆因为情绪激动而跌宕起伏的心跳,甚至盖过了那急促的呼吸。
“会死人的!”东棠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目光凝重,静止不动的脸颊轮廓犹如一尊雕像,半响后又重复了一句,“真的会死人的!”
楚忆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绷带。那击中他肩膀的子弹,如果再往上偏移一点点,就能打穿他的颈部动脉。这条命,完完全全就是在鬼门关前硬生生捡回来的。他仰着头,轻笑道。
“就当再活一次吧,这辈子,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值了!”
“真让我直接走了,还不如用你裤腰带上那把枪把我给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楚忆的声音戛然而止,狭窄的阁楼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持久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魏东棠有些糊涂了,他想不通这道理。
这么多年,两小子早变成大男人了。魏东棠今年三十,楚忆也快迈进那个坎儿了。对于年少无知时的那些事情,他也早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揣摩得明明白白。
他甚至比楚忆自己都还要清楚。自己不过是一种感情的寄托,恰逢时机地填满了楚忆心里的缺口。但凡楚忆没那么缺爱,不那么敏感,他俩的事情还真不一定能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楚忆的,可换个角度,他实在不敢猜测楚忆的想法。他怕,怕楚忆结识了另一个人,和他一样,能满足这人心里的空虚寂寞。魏东棠甚至常常会想着,这人会不会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他和楚忆的出发点不一样,他是真喜欢这人。而他对楚忆而言,无非是少年时代的一名路人,他甚至想过这人是不是已经把他忘了?
也正是如此,他只把这心思深深埋在了心底。楚忆把他忘了,对这人才是最好的结果。他宁愿一个人承受这相思之苦。正是这样,他才再也没对见着楚忆这件事情抱有任何的希冀。
魏东棠脑子笨,这道理,他研究了十年才好歹明白。可自此研究透了,他也从没死心过。反正只要见不着,他偷偷想想这人,心里也满是欢喜了。
两人分开的十多年里,彼此经历了什么,对方都不知道。可连带着那一丝一缕的纠葛,谁都不想抛弃。既然这样,还何必苦苦折腾呢。是死是活,至少都在一起呢。
他根本没期待过要和楚忆再续前缘,这也是他也不想让楚忆留下的原因之一。如此地妄自菲薄,让他听见楚忆的这番话时,也着实惊了一下。
原来,这么多年,你也没变呢。
楚忆就这么盯着东棠,看着这人的眼神不断变化,脸上浮现的各种神色快速地变幻着。他终究不知道,这人看着傻乎乎,其实也能藏着这么多小心思。
楚忆盯着他,眼神凌厉,似乎想直接透过那层隔阂,看见魏东棠脑子里到底再顾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