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宴惟【完结】(18)

2019-06-12  作者|标签:饕餮_一响贪欢 宴惟

  自从高考取消的通知下来以后,谢雨边多半时候待在家里,跟着谢大爷收拾田里的活,鲜少去找梁秋,谢雨有些好奇,指了指台上的那些学生,问何大娘:“娘,台上的那些学生是打哪来的,怎么连刘乡长都得敬着。”

  何大娘却是紧张起来,拍了谢雨的手,“别指,那是上头来的,听说是北京大学来的学生哩,娘也不太晓得,连刘乡长也得听他们的哩。”,谢雨听着何大娘的话,觉着有人在打量自己,他抬头,是那名跟刘乡长说话的女娃子,谢雨没见过那么大胆的女娃,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不躲,仿佛要将你看穿看透,谢雨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低下了脑袋,好一会儿,顶上的目光才消失。

  又等了许久,刘乡长才大喝一声“安静!”,开始了讲话,对着汴乡的乡民,刘乡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盛气的样子,直到那位女学生喊了他一声:“刘远”。刘乡长顿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盛气下去,恭敬上来,轻轻地把喇叭放到了那位女学生手里。

  接下来的讲话是激昂的,却丝毫打动不了台下的乡民们,其余的男女学生,则站在那位女学生后头,板着脸,仿佛这木台子,是将要处死强j-ian犯的刑台。他们仿佛不是在讲话,而是在宣告着恶人的罪行,用着激昂愤慨的声调。何大娘一面听着,一面哄怀里的谢俊,乡里的人除了刘乡长都没见着这阵仗,也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谢雨瞧着台上的那名女学生,心底的不舒服越来越重。

  这一讲就讲到了天黑,那名女学生像是不会累,刘乡长在木台子角落里站着,谢雨能瞧见,他那双和肚子比起来,还算纤细的腿,在微微发着抖,热汗从刘乡长的脑门落下来,他都没擦一擦,直到蚊子咬了那群一直在背后站着的男女学生,其中的一名打断了讲话女学生的话,跟她耳语了些什么,才解散了这一场激昂的演讲,至少在谢雨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是一场演讲。

  回家时,谢雨没跟着何大娘谢大爷一起回去,寻了个借口说是去找廖云,却走到了乡东头,梁秋的宿舍,意外的是,一排的屋子,只有梁秋的灯亮着。

  那群学生来的第一天,梁秋就瞧见了,梁秋看见了他们手臂上的红袖章,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没去,这些天的广播里,播放的也是关于这场运动的,所谓运动的盛况,梁秋索x_ing连收音机也不听了,每日侍弄他的月季花,看些书。

  梁秋瞧见谢雨,有些意外,前些日子,谢雨好似因为高考取消的这件事事,有些躲着他。

  谢雨一进来就抱住了梁秋,下巴倚着梁秋的肩膀,叫他逃也逃不开,好似到了梁秋面前,谢雨就变成了一个孩子,巴巴地唤了一声:“梁老师。”,他有些日子没来找梁秋,他不能上扬州师范,他就不能向梁秋要一个答应,所以,有些焦躁罢了。

  梁秋有些面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揽住了谢雨的腰,小声地唤了一句:“谢雨。”,谢雨听着就抬起脑袋,低下了头,咬住了梁秋的嘴儿,谢雨总是这样,叫梁秋猝不及防,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舌尖探了进来,温柔地舔舐他的上颚。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梁秋有些无力地抓住谢雨胸前的薄衫,听谢雨在耳边温柔地问:“梁老师为什么没去大槐树那?”

  “那群人,你不要接触。”,梁秋将脸埋在谢雨胸前,这儿是温暖的,梁秋有些贪恋了。

  谢雨抚着梁秋的耳朵、眉毛,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太久没瞧见梁秋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睛很亮:“俺晓得,俺瞧见那群人,心里头也不太舒服。”

  梁秋听着,稍稍放下心来,天色已经很黑了,像一团被泼开的墨,谢雨临走前,梁秋犹豫了许久,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掌,手指紧了紧,小声道:“以后少来些。”

  

  第二十章:萧灵

  谢雨不太明白梁秋为什么让他以后少来些,直觉与那群人有关系。梁秋的许多话,谢雨都是听的,梁秋让他少去些,他就少去些。

  谢雨回到家中时,何大娘谢大爷已经睡下了,黄狗伏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嗅到谢雨的气味,起身摇着尾巴,谢雨没直接进屋,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摸着黄狗毛茸茸的脑袋。要说谢雨的心里不焦不燥,那是不可能的,他在想着他以后的出路,这种对未来出路的担忧,盘绕着谢雨的心,偏偏他又不能和谁说起,只有在他做着什么时,这种浮出的焦躁心情才会沉下,所以,谢雨每日跟着谢大爷去田里。

  谢雨待在凉如水的院子里,坐了许久,直到自己的心慢慢淀下,他才回屋歇下,谢雨没看时间,应当是很晚了,院子里的夜色,就像是浓稠的墨汁在流淌着。

  第二天,谢雨难得起的晚了,许是昨夜想的事情多了些,谢雨有些头疼,坐在屋子里看书,何大娘正在灶房里忙活,谢大爷在抽水烟,荷丫头携着俊小子出去玩了,院子里难得的静,木门没有征兆地响了一声,接着院里的黄狗吠了起来,院里来了客人。

  谢雨放下了书本,意外地瞧见昨天的那位女学生,和着几位跟她一样穿着的学生,有男有女,谢雨没有动作,冷冷的对上他们的眼睛,何大娘谢大爷却是紧张起来,谢大爷将手中的水烟筒放下,何大娘则招呼着,让他们坐下,这是连刘乡长都得敬着的学生,何大娘谢大爷自然也不敢怠慢,让那群学生坐着,他们反倒站着,谢雨看着何大娘面上紧张而又僵硬的笑,走近揽了揽何大娘的肩膀,对上那位女学生的眼睛,平淡地开口:“你们几位有什么事?”,谢雨不知道他们的来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一群人来到汴乡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一句开场白,他觉得十分合适。

  那位女学生,见着谢雨的这幅模样,弯嘴笑了起来,谢雨面色却是不变,这位女娃娃虽是笑着,眼底却还是盛着盛气,他瞧得清楚。何大娘见着那位女学生的笑,紧张倒是消了不少,朝着谢雨:“娘去给你们倒几杯水,你们聊哩。”

  “谢同学,这些都是你的同阶级兄弟姐妹,别紧张。”,那位女学生仍是盯着谢雨的眼睛,熟络地说着,谢雨却十分不舒服,这种只有在历史书上才读到的字眼,从眼前的这位女学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些世故,带着些目的似的,明明,眼前的女娃与自已一般大,见着谢雨眼中更深的戒备,这位女学生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开始介绍起自己,以及她身旁的那几位女生,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萧灵。

  谢雨仍旧是那平静的面色,盯着他们一行人,揣测着他们的目的,这时候,何大娘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放着个木盘子,上头是几杯茶,何大娘觉着白水太过简陋,烧了热水给他们泡茶,正要把茶水放到石桌上,那位女学生萧灵就开口了,“大娘,我们不搞那些资产阶级的派头,白开水就行。”

  这是谢雨今天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阶级”二字,她好像常常说,所以说得十分熟络,谢雨却是觉得刺耳。何大娘愣住了,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放回托盘里也不是,一时那张布满皱纹的面颊浮上了窘迫,谢大爷听着也抬起了头,直到茶水的温度烫着何大娘的手指,她才讪讪地笑了起来:“哎,俺这就去倒白水去。”,说完就匆匆进了里屋。

  白开水上来,他们才慢悠悠地喝着,并没有因为刚刚劳烦了何大娘而有任何的谢意,谢雨心里的不舒服到了顶点,萧灵却慢悠悠地开口了,好似觉着谢雨是乡里人,也就简单地说了几句,最后来了句:“我们是来奉上头的命令,来汴乡揪出反革命分子,想要你加入我们的工作。”

  “俺每天得忙着田里的活,还得看书,实在是没有时间哩。”,谢雨听得清她话里的轻视,索x_ing将乡下人的x_ing子发挥到了极致,况他根本不认为这乡里有什么反革命分子,都是乡里乡邻的,果然瞧见萧灵微微蹙起的眉头,本来来到这偏僻的乡下,就令她不太满意,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去了上海,或者留在北京革命,只有他们几个来了这里。

  不过那蹙起的眉头只维持了一瞬,就缓了下来,萧灵对谢雨还是有些耐心的,因着谢雨的出身,刘乡长都跟她说了,谢雨家里三代贫农,本来今年要参加高考,成绩也十分不错,是最好的人选哩,萧灵考量着,他们虽来了汴乡半个月,但此地的乡民没什么文化,自然不能个个像刘乡长一般,自然需要乡里出身好的学生协同,揪出反革命分子的工作,才能更好地开展,想到这里,萧灵反倒笑了起来,示意身旁的一名同行的男学生,唤作陈逸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袋,放到了谢雨面前,道:“谢同学,你再好好考虑,想一想你的家人,弟弟妹妹。”

  萧灵的最后一句话,似乎意味深长,谢雨听着心底升起一股火来,自然没去送,何大娘却是站起了身,笑着要送他们出门,萧灵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何大娘的好意,院子里陷入了长久了沉默,半晌,谢雨才伸手打开布袋子,在他的意料之中,里头是一套衣服,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装束,袖子上的红袖章,格外地扎人眼睛,三个人,谁也没去挪动那个袋子,心头仿佛拢上了一层y-in云,如果那位女学生是来震慑他们的,那么她做到了一半。

  那个布袋子就这么一直躺在石桌上,到了傍晚,刘乡长意外地来了,一进门,便将门关住,进院就直接走到了抽水烟的谢大爷身边,生气地喊道:“谢叔,你糊涂啊!”,何大娘正在灶房里炒菜,听着刘远的话,心里一个激灵儿,紧张地开口问道:“咋了乡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那群学生来了,怎么您也来了?”

  刘乡长还是那副生气地样子,声音却是压低了,望着何大娘,“那群学生是什么来头?嗯?那是上头派来的!连我都得敬着,雨娃子倒好,竟敢拒绝他们的好意。”

  何大娘一听脸都白了,望着石桌上的布袋,哆嗦着嘴皮子:“乡长那可咋办?”

  “还不让雨娃子穿上,我去给他们回个准话,何婶,这可是关着人命的事啊!你知道北京这一年死了多少学生!”,听到“死”字,何大娘腿有些发软,红着眼睛去望谢雨,谢雨则看着桌上的袋子,眼里是明显的厌恶,何大娘瞧一眼就哑了嗓子,唤了一句:“雨娃子。”,谢大爷则是用水烟筒敲了敲地板,抬高了声调:“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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