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丝瓜秧子长得依旧好,瓜棚里已经垂了八九条丝瓜,大大小小的都有,今年的长势好,结了不少的丝瓜,何大娘摘了不少送给乡里人,可还是有许多,今天摘了三根嫩些的,刚刚削了皮,打算午间清炒了送粥吃,谢雨还在教荷丫头写作业,写了多半,何大娘正在灶房里忙活,谢雨闻着香气就知道何大娘这会正倒葱段,谢大爷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掐着点回来,迎面碰上端菜出来的何大娘,挨了一通说,咧着嘴冲何大娘挠头笑。
家里三个孩子吃饭,何大娘炒了三个菜,清炒丝瓜,起锅时放上小葱段,又香又好看,蒸了六条干鱼,除了香油啥都不放,还有一个是荷丫头吵嚷着要吃的南瓜苗,拍上蒜炒的,馋的黄狗在桌边打转,谢雨给何大娘谢大爷盛了粥,又给弟弟妹妹盛了,才坐下。
“雨娃子这回国文成绩提高了不少哩。”,谢大爷望着谢雨,说给何大娘听。
“知道知道,还用得着你说。”,何大娘瞪了谢大爷一眼,恼他整日不着家,望向谢雨时,面颊又挂上了笑,家里头孩子学习好,任谁家的爹娘都高兴,“都是人梁老师的功劳哩。”
谢雨没应声,夹了一块鱼到何大娘碗里,眼尾却是藏不住的笑,何大娘自然瞧在眼里,语气颇有些得意:“娘昨日见着你廖婶,问哩,他家那小子数学也考得好哩,还夸了咱雨娃子,塞给娘两条干鱼,这不今天合着上回剩下的,蒸了吃。”
谢雨想起廖云,咽下嘴里的粥,“廖云教俺,教得好哩。”
“待会吃过饭,你拿几罐渍小虾去,两罐给梁老师,两罐给廖婶。”,何大娘扭头看了一眼院角,谢雨听着,心中想到待会要见着梁秋,笑着应了声。
吃过饭的谢雨洗干净了手,擦干了上头的水珠,从里屋拿出了两本书,小心地摊在了桌面上,轻轻地翻开,那是梁老师借给他的两本诗集,已经看了一半,谢雨看着越来越大的页数,内心生出些舍不得,他甚至生出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梁秋会不会看向书架子时,想着少的这两本书,想起他呢?他又想快些看完,这样,他便能寻着由头去找梁秋。谢雨出神地想着,想起梁秋的眼睛。何大娘还在灶房里收拾,荷丫头在院子里给黄狗抓虱子。
等到谢雨真正出了院子时,内心想要见着梁秋的心情更加迫切,手中提着的仿佛不是渍小虾,仿佛是桂花糖,正散发着香气,甜甜腻腻地将他包裹。谢雨先送了两罐给廖云,迈着步子向乡东头走去,梁秋的宿舍在那儿。
今天的日头格外的好,透过树影在泥地上留下斑驳的光斑,谢雨远远的,就瞧见了排屋最里边梁秋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些什么,谢雨将罐子放在布满斑驳光斑的石桌上,无声又贪婪的,看着梁秋的背影,以及那白皙的侧脸,梁秋蹲在那儿忙活了一会儿,察觉到背后灼灼的目光,扭过头对上谢雨的眼睛,阳光忽然照在眼睛上,梁秋有些不适,眯起了眼睛,再次睁开时,谢雨已是到了跟前,小声地唤了一句:“梁老师。”
梁秋下意识想躲,身子往后倾去,谢雨握住了他的肩膀,出口仍是那淳朴的乡音:“俺娘让俺送些渍小虾来,上回的腌黄瓜老师吃了吗?”
乡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不少学生送些自家腌制的小菜给梁秋,不知为何,梁秋心里觉着谢雨同那些人是不同的,他隐约有些期待,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谢雨会说出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止一次从谢雨眼里瞧见那些让他心跳擂鼓的东西,那些少年心x_ing,不会藏起来的东西。索x_ing谢雨此番出口的问题,他可以回答,梁秋调整了一下呼吸,胸膛起起伏伏,“吃了,好吃。”
谢雨看向梁秋的手,上边沾上了黑色的泥土,衬得手指更加白皙,谢雨看着出神,梁秋被他瞅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好似指尖被烧着一样,手指下意识地蜷起,谢雨的目光移到梁秋方才蹲过的地方,那儿有三株绿茎子,谢雨认得,那是月季花的茎子,梁秋解释:“老师觉着好看,在院里种几株,来年能时时瞧见。”,谢雨还抓着梁秋肩膀,温度从肩膀传到梁秋身上,源源不断,梁秋脸有些发烫:“谢雨,你先放开老师。”
谢雨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梁秋飞快的起身,转身进了屋,他要去洗手,梁秋没想到谢雨也跟了进来,就站在书架子旁,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水管子流出水来,将泥土洗去,晶莹的水珠从梁秋白皙的指尖滚落,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被阳光折s_h_è 出彩虹一样的颜色,梁秋转身,撞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谢雨,s-hi漉漉的,还挂着水的手指就倏地被谢雨抓住了。
谢雨离他很近,有些粗的呼吸洒在梁秋脸上,梁秋愣住了,红意在脸上蔓延,从谢雨手掌里使劲,却是挣脱不开,抖着嗓子:“谢雨,你……干什么?”,谢雨沉默着,直直地看梁秋微红的脸,在梁秋慌乱的呼吸里,拉着梁秋的手,慢慢贴近自己胸口,贴到薄衫上。梁秋的手很白,也不大,谢雨一手就能牢牢地抓住俩,谢雨就这样拉着梁秋的手,在自己胸前的薄衫擦拭起来,温柔的,细致的,连指甲缝都细细地擦过,梁秋觉得自己的鼻尖都是红的,他的学生,正在用这样的方式,亲密地帮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薄衫上还带着谢雨的体温,滚烫地让梁秋有一种错觉,他的指尖仿佛探进了谢雨的衣服里,紧紧贴着谢雨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梁秋才被放开,手指变得干燥温暖,上头的水珠都没了,梁秋脑子有些浑噩,任由谢雨抱住了他,低头瞧着他,谢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他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碰了梁秋的眼睛,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梁秋感受着脸上温暖的触感,呆愣地看着谢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他仿佛失去了力气,谢雨搀着他,抱着他,梁秋呼吸着,小口地呼吸着,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头,谢雨的手指来到了他的唇边,轻柔的摩挲着,谢雨望着梁秋月季花似的唇,仿佛着了魔,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谢雨随即放开了梁秋,因为他觉得,老师就要哭出来了,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变得s-hi漉漉,梁秋仍旧扶着谢雨,如梦初醒般大口呼吸,腿依旧软的没有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秋才出了屋子,阳光照在头顶上,仿佛刚才都是一场梦,但梁秋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谢雨碰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谢雨在屋外的的石桌坐着,将罐中渍小虾倒了一点出来,梁秋坐在谢雨对面,上头摆上两幅筷子,也不知谢雨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梁秋夹了一点小虾放进嘴里,咸鲜的滋味在水中蔓延,让梁秋舔了舔唇角。
谢雨还是那副羞涩腼腆的样子,看着梁秋s-hi漉漉的眼睛,有些后悔,小声的唤:“梁老师。”
梁秋垂着脑袋吃小虾,脑袋仍是混沌的,稀里糊涂地想着初见着谢雨的模样,抬起眼睛,呆呆地“嗯”了一声。
谢雨的手在桌底无措地绞着,“老师,俺错了。”
梁秋听着,抬起头看谢雨,谢雨正紧张地望着他,眼睛里的那些东西又没了,他想起了刚才,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灼热,藏着那些他害怕的东西又渴望的东西,梁秋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意又来了,令他羞臊,他心不在焉地低声“嗯”了一声,拿着筷子戳弄碟里的小虾,不小心碰着了谢雨伸过来的筷子。
明明是筷子碰在了一起,梁秋却觉着好像是他的手与谢雨的手碰在了一起,他倏地松了手,竹筷碰着了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梁秋再也待不住了,是在谢雨的目光下,他坐不住了,他起身进了屋子,锁了门,从窗缝里瞧着谢雨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再慢吞吞地离开。
第九章:摸耳朵
谢雨心里没了底,他想他那天一定把梁老师吓着了,可他……他大了一回胆子,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忍着,梁老师离他那么近,近得让他能看清梁秋眼睛上边乌黑纤细的睫毛,梁秋眼睛里藏着的慌乱,以及眼底那几丝挣扎的情感,那是……和他一样的,谢雨克制不了自己去想,他在想,如果不是梁老师那一幅快哭的模样,他也许会做出一些更加不可控的事情,谢雨正推翻着过往二十年来相信的东西,这个过程是痛苦而又甜蜜的,焦灼而又期待的。
谢雨生怕梁秋不再理会自己,梁秋上课时,开始躲着他的眼睛,他身形高大,总能直勾勾对上梁秋的眼睛,所以谢雨感觉得十分明显,梁秋依旧那样好,哪儿都好,是他的不好,谢雨悲哀地想着。
梁秋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焦躁了好几天,缠着何大娘,问从前她和谢大爷的那些事,谢雨大了,何大娘谢大爷也老了,这些男女之间的东西,自然也少了许多避讳,何大娘瞧着屋前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似乎闪过一抹羞涩的笑,那神情怎么说呢?是一种嫌弃夹杂着甜蜜的神情,却让人看起来心里高兴,“那会儿娘年岁搁同乡的姑娘家里头,算是大的哩,你外婆急哩,这才便宜了你爹。”
“那那会儿,俺爹天天都往外婆家里头跑吗?”,谢雨抓着何大娘袖子,有些急切地问。
“可不哩,那会家里头收花生,你爹啥话不说,就lū 起袖子到地里帮忙,没事就往你外婆家里头跑?”,何大娘瞅了谢大爷一眼,笑着说,谢大爷也冲她咧了咧嘴。
“那这样娘就答应了?”,谢大爷睁着眼睛,亮晶晶的,想要知道后头的事情。
“追女娃子哪那么容易,你爹那会聪明哩,他不晓得给你舅舅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舅舅天天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可烦人哩。”,何大娘仿佛忆起了从前的什么,低头笑。
“这人天天在你跟前晃悠,再不喜欢的也瞧得顺眼哩,你爹当时天天来,来了大半年,娘这才对上眼哩,便宜他喽。”,何大娘得意地说着,谢大爷也不反驳,眼角堆出好几道皱纹。
谢雨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生出了光亮,帮着何大娘择豆角,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娘哩。”,何大娘没听清,瞧着在那傻呵呵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挂了一丝甜蜜的恼,冲谢大爷嚷了一句:“还不过来帮择豆角,整日抽那水烟,公社的医生都说哩,抽多了不好,总是没个记x_ing。”,谢大爷听着何大娘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水烟筒,走到何大娘身边,默默择起豆角来,老些的豆角不择,剥里头的米,这些都不容何大娘出手,谢大爷都默默接过了,何大娘还是有些恼,嘟囔一句:“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