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10)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他话还没完,一阵雪风席卷而过,擦过他翅膀时只听“叮当”一声,被他不防刮下一只铜铃。

  阿乙盯目一看,转而问道,“你偷别人的铃铛干什么?”

  雪魅团聚成形,面容已经毁了一半。他掩着面露出一只眼睛,有些惧怕阿乙,强笑道,“被风刮了去,没人要,我捡来玩一玩。”

  “这么好玩么?”阿乙冷笑,“那便送给我,我也拿来玩一玩。你滚吧。”

  雪魅猛然露出狰狞半面,对上阿乙的目光,又变作惶恐哀求,“我在此山数百年不得外出,难得一件小玩意,便留给我吧”

  阿乙摇晃着铜铃,说:“一只破铃铛,这么有趣?你说我信不信。”

  雪魅眼底y-in冷浮动,声音如同哭泣一般幽怨缠绵,“你有什么宝物得不到?我便只是想要一只铃铛解闷而已,你连这也要同我抢?”

  阿乙声音一变,倏忽抬高,“抢?呸!谁稀罕一个病秧子的破铃铛!倒贴给小爷我也不要!什么玩意,你竟说我抢你的!我今日偏不给你,你能如何?还不快滚!”

  雪魅煞气横现,竟敢来夺,“还给我!”

  阿乙身上系着浮梨结的印,鬼魅一类皆无法近身。他见雪魅竟胆大包天地对自己动手,连带着苍霁那份恨一并加到雪魅身上,抬脚将雪魅踹了个底朝天。雪魅不过是扑近了些,便被他五彩毛烫得吱吱叫。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也敢抢?!”

  雪魅呜呜声咽,犹如女人一般的啼哭起来。阿乙越发长了威风,跳下野猪背,绕着雪魅踱步,孤高地抖擞着羽毛。

  “认不认错?怕不怕我!你磕个头求个饶,我就不打你。”阿乙用爪踩着雪魅,“快些!不然今夜就要你死在这里,连魂都不剩。”

  雪魅哭得愈发凄切,连阿乙都听不下去了。他抱头呵道,“不许哭!”

  “还给我”雪魅痴念道,“你还与我。”

  “你对着一只破铃铛执着什么?”阿乙不解,“莫非与它有什么前尘?”

  雪魅一时间只哭不语,阿乙大惊,“可这分明是净霖的东西,难道你与他有些恩怨吗?若是恩怨,你还要它做什么?如不是恩怨,噢——”阿乙自以为是道,“你们有旧情是不是?我说他怎地不囚|别人在此处,偏偏要囚|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不要你磕头了,你告诉我,净霖是不是”

  阿乙还没蹦哒起来,便见周围走兽一哄而散。野猪头一个跑,边跑边嚎道,“快跑!快跑!”

  “跑什么?”阿乙还踩着雪魅,茫然道,“跑什么!”

  待周围都跑光了,阿乙方觉不对。因为雪魅也不哭了,只伏在地上动也不动。阿乙心中发毛,退了几步。见无人看他,便也转身就跑。可谁料他跑了几步,就被人从上拧着翅膀提了起来。

  阿乙猝不及防,又恍然大悟,对雪魅恨声道,“你竟敢唤人来抓我?!”

  他说雪魅怎地哭得跟个女人似的,原是为了引骗人到此地来。他们已到了山脚,不出几里便有人烟,又被山间异动惊动,只怕是来趁乱寻宝的人。阿乙扑腾无法,被人拧紧双翅,塞进布袋里。他此刻满心愤恨,竟不知道该恨谁了!他被阿姐束在原形里,碰上凡人便如同寻常禽鸟,逃脱不得就只能垂死挣扎。

  “你想要这铃铛?好!”阿乙拽紧铜铃,在布袋里翻滚,气极反笑,轻蔑道,“你想也别想!我若被人带走了,它也跑不掉。没有净霖的命令,你此生都出不得此山!如何?你再也见不着了!”

  却听雪魅扑了上来,雪屑簌簌地滑掉,“你还我!”

  拽着布袋口的男人只觉得冷风扑打,冻得哆嗦一下,不欲久留,提着阿乙转身就走。

  “哼!自作自受!”阿乙晃着铃铛,“你死都见不到了。”

  雪魅嚎啕大哭,难过得像真的一样。

  净霖望向西边,夜黑雪阻,什么也望不见。浮梨还待在一侧,心里古怪,因为她在净霖座下时,从未见过净霖同谁如此亲昵过,即便是称得上挚交好友的杀戈君黎嵘,也不过是给杯茶的待遇。她心觉苍霁邪x_ing,却又因为琢磨不定净霖的喜恶而不敢贸然开口。她如今已失了净霖的宠信,故而更不敢多加c-h-a手。

  谁知这一点忌惮,正中了苍霁的下怀。

  “你去罢。”净霖眉心深皱,察觉铜铃远了,不欲再在此处纠缠。

  浮梨伏身应声,连问也不敢问,只接了话,便退后,挥手将庭园化作萤光一点,带入空中。

  “这下便是你我两个人,无人打扰。”苍霁说,“你若日日都这么听话,我倒省了许多力气。”

  “手拿开。”净霖说道。

  苍霁一只手掌从净霖的背部一路摸到尾椎,期间轻重不一地揉|捏,仔细巡查。只道,“原来人的背部摸起来是这种感觉,你竟也有软的地方。”

  净霖自然有软的地方,他肌肤所在之处无不柔软。苍霁对此心知肚明,却偏要将他掂在掌间,他若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来,便不算亏。可惜即便苍霁扶到了净霖的腰间软处,也不见他有半分表情。

  “你只需趴在地上。”净霖说,“我便帮你找到你更软之处。”

  “我不过是抱一抱你,净霖,何必凶我?我此刻还心下慌张,怕得不行。”苍霁说着回首,目送云间游动的蛟龙远去,“铜铃在哪儿?”

  “往西去了。”净霖说道。

  苍霁却原地不动,他也知西边是中渡富饶繁华之处,万灵混杂。他犹豫这一瞬不是怕,而是掂量得失。

  他若在此地吃掉净霖,必是一人独享。可去了西边,便不知有没有别人也窥探净霖的血r_ou_。他没有半分要与人分享的念头,这是护食本能。

  净霖洞若观火,讽道:“既然害怕,不如立刻吞食掉,即便少吃些修为,也聊胜于无。”

  “你还真是体贴入微。”苍霁眉间舒开,不见y-in郁,嘴里却说着,“上路前话需说明白,不论遇见什么东西,你且不要让他们碰了你一分一毫。我虽然生x_ing慷慨又大方,却对吃食颇为讲究。我要吞下腹的,少根头发丝也不行。”

  “今我为鱼r_ou_。”净霖说,“刀俎如何,说给我也无用。”

  “那便换个说法。”苍霁捏正净霖的脸,缓慢道,“我修为方聚,正是贪食之时,谁敢抢我的鱼r_ou_,我便加倍从谁身上要回来。他们若是碰你一下,摸你一分,咬你一口,我便尽数嚼碎了吞下去,不论他是妖怪还是凡人。但你若去碰了别人,想要趁机逃身。净霖。”他俯首,眼底狠辣,“我就将你拖回来,一寸一寸撕干净,丁点儿血也不会漏给别人尝。我们融为一体,就再也分不开了。”

  “相伴多日。”净霖用看稚儿的目光盯着他,“竟未察觉你这般天真可爱。”

  他不像是个人,也不像是条鱼,分明像是只兽。贪得无厌又固执己见,伪装了得又冥顽不灵。净霖仿若对着一面镜子,看见的是自己。

  “何必自谦,你早有所察,有意放纵而已。”苍霁松开手,道,“如何?将我喂成这个样子,是否如你所愿,分外满意?”

  净霖不答,苍霁跃身向山下。净霖的袍袂吹荡,天青色犹如一剪春水,浸了苍霁一个满怀。他们在起落间看似相依,又具是沉默不语。

  苍霁向西追寻,后颈一重,突地爬出石头小人。他登时大笑,比见了净霖还亲热,“我当你死了,再也醒不来了呢。”

  石头小人不知为何,捣了他好几拳。苍霁不痛不痒,略晃了个身,便将它晃了个跟头,掉进净霖怀里去。他瞄一眼净霖,却发觉净霖又合上了眼,便负气暗哼一声,心道。

  他向来如此,叫我有时候恨不得立刻咬死他。

  他这般想着,便对石头小人说,“你虽然是块石头,却比活人热许多。”

  净霖恍若不闻,石头小人坐在净霖胸口往下趴望。苍霁说,“夸夸你也不见高兴,石头都这么蠢么?与你主人一般无二,简直像是一个”

  石头小人一头撞得苍霁咳嗽,他险些栽进雪里,将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10章 罗刹(一)

  几颗铜珠滚在地上,风霜雕鬓的男人弯腰捡拾。一颗一颗擦净收入钱袋,系口时传出铜铃的叮当声。对面站着抱算盘的老头,将珠子拨得噼啪响。

  “结清了就走罢。”老头头也不抬,随手挥了挥,驱赶道,“快给后边的让个位。”

  男人一声不吭,转身推开人群,挤去街市。阿乙一路被颠得两眼发黑,此刻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任人称量,看着罪魁祸首隐入人海。

  男人束领罩帽,将一张沉默寡言的脸隐藏在y-in影下,隐约透露出一点冷峻的线条。他在比肩接踵的街市中目不斜视,如同穿梭热闹喧哗的一颗石头,既不起眼,也没兴趣。他c-h-a|进小巷,砸了一道窄小的门。

  门缓慢半启,露出女人脂粉半褪,困倦的脸来。花娣倚着门,连外衣都懒得拢,见了男人,便说:“又白走了一趟,兜里空空是不是?混账东西,只将老娘这里当做客栈,给脸上头。”

  花娣嘴里骂着,却让出身来。男人闪身进去,便觉得一股香暖扑面而来。他摘了罩帽,蜷身坐下在女人的小榻上。小炉上煨着酒与粥,他冻了一天一夜的手脚终于能够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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