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14)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翌日苍霁坐起身,见净霖未醒,便抄起石头小人搁在肩头,打着哈欠下楼找乐子去。他学着净霖的模样,丢了几颗银珠给掌柜,听着掌柜把厨子吹得天花乱坠,随便跟着点了些东西。

  “你吃不吃?”苍霁手臂搭椅,对石头小人说,“说来奇怪,你没嘴巴,也不食灵气,整日靠什么活?”

  石头小人坐在他膝上,将筷子握得整齐,一副坐等吃食的模样。苍霁觉得它可笑,又心觉它可爱,忍不住颠了颠腿,看它左右摇晃,愤愤地踢自己几脚,便心情愉悦。

  正逗着它,忽听堂中有人窃窃私语。

  “今日出了大案子!西边卖糖人的陈老头你知不知道?今晨他邻居报了官,府衙来人去砸门,打开一看,嚯!一家五口,全没啦!”

  五口?

  苍霁心中一动。

  不是四口吗?

第13章 罗刹(四)

  苍霁踢开门的时候净霖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还泡在热水里。苍霁抵上门,一眼便看见净霖光滑——不,应该是光滑却带着如同碎瓷纹路一般勾有疤痕的后背。那不加遮掩的伤纹形成轻飘飘的网,让苍霁猝不及防,仿佛一头撞在里面的狼虎,连眼睛也移不开。

  “沐浴不拴门吗?”苍霁抱肩,对自己踹断的门闩视而不见,就靠在门板,似乎跨进一步就会被净霖吃掉一样。

  净霖侧看苍霁一眼,下巴与脖颈侧描出优美的弧线。苍霁有点嫉恨水珠,它们一个两个撺掇着净霖,让他眉间那点风流雅致在浴桶里袒露无遮。

  “门闩无用。”净霖阖目片刻,说,“在底下听到了什么?”

  苍霁不答,反而问:“谁在你背上划了这么多道?”

  净霖说:“没人。”

  苍霁嗤笑:“你已经对我‘坦诚相待’,又何必紧拽着最后那点遮羞布。这天底下输赢有度,你败在过谁的手底下,有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掩藏。即便今*你不说,明日就一定藏得住?”

  “有道理。”净霖说,“但与你什么干系。”

  “关系不一般。”苍霁说,“你日日与我同塌而眠,睡醒便忘未免太寡情寡义。”

  “寡情寡义不好么?”净霖似笑一声,面上却动也不动,“寡情寡义方好下口。”

  苍霁还想接话,就见他从水中站起身。水珠滚溅,净霖背着他,招来衣穿。苍霁看着那里衣覆贴上雪白,将疤痕笼罩得隐隐约约,如隔薄雾。他从来不知道净霖从背后看也是这样好看,被净霖扼杀掉的风情娆色尽数藏在了背上,只是这么搭个衣,就将勾魂摄魄的意味流泻满室,让人再不觉得冷,而是热,热得冒汗,热得口干。

  苍霁想避开眼,又觉得避开便是认输,故而一直看着净霖穿衣。衣衫将那雪白层层叠下,却又好似仍在引诱着什么。苍霁觉得不如撕开了好,穿上干什么?他还没碰过呢。

  “没人在我背上划道,只是碎开了。”净霖回首,见苍霁如临大敌,不觉一愣,“贴着门做什么?”

  “玩儿。”苍霁对自己那点凶狠的念头放任自流,面上却滴水不漏,“碎开了?你是瓷器精吗?”

  净霖冷冷地说:“怎么,你也是吗?”

  两人直面,净霖分明矮他一头,苍霁却觉得自己应该再高些。他不分由说地逼近一步,偏头仔细地将净霖脖颈看了,甚至用目光蹭了个来回。

  “脖颈没有。”

  “碎了一半。”净霖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说,“你在楼下听得了什么消息?”

  苍霁背起手,如座山般立挡在净霖面前,说:“消息没有白得的。”

  “凡人府衙必定会着手调查。”净霖不理他,说,“他家的女孩儿丢了。”

  苍霁惊悚地拽出石头小人:“你偷偷告诉他的吗!”

  净霖淡然自若:“昨夜见着足迹,却不见尸身,想必是被人带走了。这案子与你我本没有关系,但昨夜怪异,只怕手持铜铃的人参与其中,所以你住手。”

  苍霁将倒拎的石头小人丢回床上,自己也倒上去,枕着双手,眼睛跟着净霖,说:“所以你也要跟着查。我还听到了别的消息,想知道就求求我。”

  净霖开门便要走,苍霁猛地起身,隔空一拽,将人牵着条莹线拉了回来。净霖抬腕,见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他拴了条莹线。

  “只是让你求求我。”苍霁大马金刀地坐着,笑了笑,“动动嘴巴的事情,也要我手把手教么?”

  净霖提了提手腕,这线束缚紧紧,分明是苍霁专门琢磨出来拴他的。苍霁长腿一夹,将净霖卡在身前。

  苍霁威胁道:“时不待人,别叫我久等。”

  净霖唇线紧抿。

  苍霁略仰视着他:“你好生奇怪,人都这样奇怪吗?我时常辨不清你到底是冷还是热。”

  “冷的。”净霖说,“死人怎么会热。”

  “别诓我。”苍霁盯着净霖,唇边溢了些邪气,侧头将唇抵在净霖的腕内,顺着滑到净霖掌心,“这么热,你出汗了。”

  他半敛着眼,沉在净霖掌心,好似一只细嗅蔷薇的虎兽,又好似一头懵懂率直的骏鹿。天真若是能与邪x_ing并驾,那么多半就是这张脸上的风华颜色。净霖指尖瑟缩,苍霁不察觉,只是抬起眼,就这样停在他掌心,大有净霖不开口他便不松手的架势,仿佛欺负净霖,让净霖为难,让净霖恼怒,便让他自己觉得开心。这条锦鲤在吞食之外,寻到了带着诱惑的快感。

  净霖终于妥协了,他的疏离抵不过这样的单枪直入,于是他低缓地说:“求求你——这般吗?”

  苍霁愉悦地松开手,道:“好说。”

  只说苍霁正欲给净霖说道详情,便听窗口被暴雪冲开,呼呼风声赫然在耳边炸响。

  苍霁和净霖心照不宣地一齐动作,他仰身横倒,腿间还夹着净霖。一根降魔杖煞气四溢地甩过两人之间,屋内桌椅闻声粉碎。

  “来得妙。”苍霁躺身闷笑,眼里只看着净霖,道,“这可怪不得我,有人要来扫兴,剩余的话还是留一留再说。”

  谁料净霖屈膝抵在他大腿内侧,整个上身扑了个满怀。苍霁来者不拒,只是略收紧了腿。净霖陷进他怀中的那一刻,风雪已经逆涌而入,屋内顿时飞满白片。

  苍霁便听见窗口人笑嘻嘻地说:“这厢有礼,老朽乃九天境追魂狱醉山僧是也。昨夜是哪位截了我黄泉弟兄的活儿?老朽特来讨教讨教。”

  声音方落,苍霁就觉得内屋的顶陡然下压,他眼前景象尽数缩短,周身空隙疯狂减少,似乎被人单单一句话,就包进了五指山,紧紧卡住了咽喉。降魔杖一砸,方圆数里顿掀起幽蓝光浪。无数妖怪哀声掩面,竟在这轻轻一砸中险些原形毕露。

  这哪是黄泉的人?分明是九天境的封号神明!

  苍霁灵海一激,若非净霖先行一步压挡在他胸口,他也要在这一砸中呛血破形。可纵然如此,他也仿佛被人鞭中了脊骨,浑身火辣辣的蹿起剧痛。

  净霖万万没算到,躲得过海蛟宗音,却躲不过醉山僧。苍霁即便此刻吃了他,也架不住醉山僧一杖!

  苍霁抬指掩掉血迹,起身便撤。可是时机已错,五指山岂是轻易能逃脱的?苍霁不过是起身而已,一个瘦骨嶙峋的戴笠老僧便从窗口倒身晃着脑袋。

  “是你么?别走别走,与老朽玩一玩!”

  这老僧不是别人,正是追魂狱中的醉山僧。此人历经中渡九百年,飞升入境,因好酒且疯癫,得了个“醉山”之称。多年前因情断发,拜叩在梵坛佛前,却因为红尘未绝,至今未曾真的皈依佛门。净霖还是临松君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只是不知这五百年他历经何事,竟变成了这般老态。

  醉山僧一杖阻窗,横身挡路,劈手捉向苍霁。苍霁滑身避闪,醉山僧便大笑:“滑不溜秋,果真是条锦鲤!”

  他一眼看穿苍霁原身,又往里瞧,见着净霖反倒焦虑地抖起腿,挠了把后颈,喊道:“可你是个什么?人不像人,鬼不像人,遮得倒挺严实!”

  净霖按住苍霁的肩头,越身直面醉山僧。只说在这一按一扶中,苍霁便觉察他不仅面容换样,就连气质也随之锐变。

  “我是个什么。”净霖说,“你看不出来吗?”

  醉山僧喝得烂醉,一双眼浑浊不堪。他的目光流连在净霖脸上:“不认得,管你哪个!”

  掌风霎时打面袭来,净霖晃身躲过,脚下几步走得从容。醉山僧眼中精光闪烁,他“嗯?”一声坐直了身。降魔杖轻易动不得,故而他只能如同玩耍一般让双掌追着净霖,却发觉净霖远比苍霁更难捉。醉山僧捉人不得,竟连他衣角也捉不着,不仅起了心思,连酒也醒了七八分。

  “你是谁?”醉山僧骤然翻手一推,但听风声起旋,将净霖袍角划破道口。

  “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汉。”醉山僧将降魔杖重|c-h-a在地,赤手空拳地拉开架势,“你身法玄妙,怪哉怪哉,老朽与你过过招!”

  醉山僧话音尚存,净霖已经欺身而上。两厢碰撞如同疾风骤雨般爆发在室内,桌椅板凳一并迸碎。净霖虽灵海虚弱,却道身手不凡,招招狠辣,这一觉让他恢复了精神。醉山僧斜身格挡,手臂“咔”地一声竟被擒扭住,他体格偏瘦,却能纹丝不动,反逼近些,悍然出拳。这一下快若疾风,本以为能使净霖一退,岂料净霖手腕灵活翻动,将醉山僧这一拳拨化去了,反倒两指扣其命脉,身肩一卡,将醉山僧轰然翻砸在地。净霖掸摆,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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