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 作者:唐酒卿(上)【完结】(17)

2019-06-12  作者|标签:唐酒卿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浮梨仍旧放心不下,又回首再看,随口答道:“什么石头,那不过是九哥的分身。”

  阿乙一听,登时脱口而出:“什么!”

  浮梨一走,内室气氛仍旧微妙。苍霁只坐在倚上,他现下人高马大,陷在角落里,反而生出些占据之势。

  净霖被他盯了片刻,泰然自若道:“不认得了?”

  “你知道我会吃掉你。”苍霁单刀直入地问,“干什么要替我挡一挡?”

  净霖回望他半晌,说:“兴致来了。”

  “你嘴上犹豫不决,做得却果决利落。”苍霁起身,扶着床柱,玩世不恭地说,“你这般对我,我也不会口下留情。净霖,我将你放在心坎里,知你一心求死,但你什么时候该死,那是我说得算。”

  “正好。”净霖领口系紧,披上外罩,说,“我最恶的四个字便是‘生死由天’,现下如了意,此后便是生死由你。”他起了身,并不碰苍霁,只贴近一步,“——我脖颈留痕,怎么,都到了最后一步,你反而下不去手了?”

  苍霁的笑意消失不见,他尖锐的、冷厉的东西展现在眸中,这一刻他的伪装化作云散,露出妖怪狰狞的冷酷。他口中却堪称温声细语:“是啊,一时间百转心头,觉着你我情谊未绝,还该再深刻一些。我化人不久,哪里舍得抛下你去独行?”然后苍霁对净霖贴耳轻声说:“你怕不明白,你活着与我待在一起,你即便死了,也得死在我肚子里。你养了我,便没道理丢开。”

  净霖空手化出纸扇,将苍霁的胸膛抵开,说,“在我到底什么时候会死之前,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苍霁从善如流,抬手退开,说:“去哪儿?”

  净霖说:“去死人的地方看看。”

  他话音方落,便化成个眼角上挑的轻浮公子,将扇一收,轻点在苍霁下巴。

  “劳驾。”公子顶着双含笑带媚的桃花眼,却面无表情地说,“委屈片刻。”

  苍霁不及回应,便“嘭”地一声,变作掌心大小的人。他爬上净霖的肩膀,藏进净霖的发中,待要出发时,忽然对净霖耳朵说:“等等,石头呢?”

  净霖不答,袖中却窸窸窣窣,钻出石头小人的脑袋来。它对苍霁眨巴着小眼睛,又缩了回去。

  苍霁滑下袖,也跟着钻了进去。他一个翻滚扑到石头小人,石头小人就“扑通”地被压在底下,磕到了脑袋。

  “我找你许多日,你却藏在他袖里。”苍霁揪着石头小人的Cao冠,“跟着我不好么?跟着他干什么。他带你玩吗?”

  石头小人埋着头做扑腾状挣扎。

  苍霁一屁股坐在它后腰,说:“你也没良心!”

第16章 扑朔

  净霖挑开轿帘,半露出面。他目光落在陈家巷口,此处已聚众人,皆是为命案而来。

  “难道铜铃还与这家人有关联?”苍霁在袖中说,“可此处分明是寻常人家。”

  净霖俯身下轿,说:“我感知铜铃仍在此地,不先探查明白此案,怕是找不回铜铃。”

  “这案子离奇,不像人为。”苍霁想起前几日的场景,又说,“他家五口人,却偏偏少了个小女孩儿。我听隔壁的妖物夜语,说不定是被妖怪捉去补血了。”

  “若是妖怪。”净霖合扇入袖,“晖桉和分界司岂会坐视不理。”

  苍霁没留意,净霖却记得清楚。那夜院子里的尸身虽已遭罗刹鸟扒食,却仍留下了诸多痕迹。其中拖拽而出的血痕最为显眼,凶手分明是虐杀,而不是一刀给个痛快。

  “查案啊。”苍霁将石头小人枕在脑袋底下,翘着腿说,“这地方还能进吗?醉山僧怕是四处设防,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分界司什么都管,唯独管不着人命案子。”净霖微抬首,瞥见府衙的捕快正出入院门,便转了方向,去了别处。

  伙计正伸长颈看热闹,经人一撞,立刻转头怒道:“没长眼”

  净霖一身锦绣,眉间倨傲,贵气逼人。他打边上一靠,目光顺着人头往里瞧,饶有兴致道:“怎么着,撞着你的不是别人,正是财神爷。”

  伙计反应灵敏地将巾帕换了个边搭肩,笑嘻嘻地挤出位置,凑净霖边上,说:“可不是财神爷!爷爷面生,平日没到过这儿吧?前几日府衙不是贴了告示,说死了一户人,就在这儿呢。”

  “难怪都挤在这儿。”净霖眸中带嫌地瞟过边上人,从袖中扯出一帕,微掩着口鼻,挑眉道,“等着捡故事呢?”

  “小的跑堂子就靠一张嘴,哪敢错过去。”伙计贴笑,“店就那边,几步路,爷爷得空了您也去坐坐啊!”

  “好说。”净霖说,“这里边住的什么人?”

  “这家人姓陈,陈老头带他的病婆娘,整日都在这街上卖糖人。”伙计指给净霖看,“就在咱店门口,来往常照面。他还有个儿子,叫陈仁,陈仁的婆娘是周氏。这还不算完,家里边还有个小姑娘,七八岁,是陈老头早故的女儿留下来的小丫头。一家五口人,全靠陈老头每日卖的糖人糊口。您说这哪儿能够?家徒四壁,陈老太常带着儿媳周氏问人借米粮。”

  “儿子呢?”净霖果然起了胃口。

  伙计努努嘴,说:“陈仁整日混在那边的赌馆里,欠了一屁股债,被打不止一两回了。要我说啊,这案子多半是赌馆人干的。上个月还见他们逼到陈家门口,陈老头给磕了好几个响头才送走,都是群亡命之徒。”

  净霖扫了眼赌馆,笑了笑:“亡命之徒这么好糊弄,几个响头就能调头?那可比要饭的更好打发。”

  “爷爷您英明!”伙计捧了人,才嬉皮笑脸地说,“说他们难缠,是因为那回之后,人常见冬林在陈家边上晃悠。只怕是赌馆咽不下气,唤冬林来伺机报复。”

  “冬林?”净霖问。

  “可不就是他。”伙计拢嘴小声,“江湖上赫赫有名!功夫了得,来无影去无踪。衙门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却至今没抓到人。但咱们跑堂的,拼的就是对耳朵。我听说他常住在镇里。您猜他总歇哪儿?”伙计挤眉弄眼,“东巷窑子里,据闻跟个叫花娣的女人好上了。”

  净霖尚未觉察,苍霁却在袖中猛地坐起身。

  净霖又问:“此人干什么的?”

  伙计悄声:“江洋大盗,手底下的大案不少。”

  “盗贼。”苍霁咬出这两字,对石头小人冷笑,“我说那屋子里怎地有股熟悉的味道。”

  伙计还想说,却被人从后提拎起来。他“哎呦”一声踉跄身体,喊道:“这又是哪位财神爷爷!”

  他一回头,却见着一张熟悉的脸,登时腿脚发软,比见了净霖还谄媚道:“顾捕头!办案啊?”

  顾深一手扶刀,他年纪不轻,眼神尤为锐利。他将伙计提到跟前,余光却在打量净霖,说:“老子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直接衙门里去一趟,办个口供。”

  “这可挨着我什么事啊!”伙计顿时大惊,巴巴地说,“这条街上您随便找个人都比我熟!那个,那个钱夫子,钱夫子不就住陈老头隔壁吗?您找他去啊!”

  “人一早就去过了。”顾深将伙计随手交给后边下属,腰牌一晃,擦着手,状若平常地对净霖抬了抬下巴,粗犷地笑,“面生啊您。”

  这人生了双利眼,只怕连普通妖怪也不敢与他对视。

  净霖帕子不移,仍半掩口鼻。眼睛一眯,便流出笑意,显得肆意浪荡。

  “我这等安分守己的良民,大人怕都该面生。”

  顾深哈哈一笑,转头看巷子,说:“公子也对这人命案子有兴趣?”

  “自然。”净霖说,“平素没遇过,新奇得很。”

  “这可是灭口的案子,尸体七零八落,惨绝人寰。”顾深指敲刀柄,“常人不该害怕吗?”

  “怕什么。”净霖见招拆招,“道听途说的东西,还能让我怕得两股战战?传闻多是三人成虎,就待大人来查明真相。”

  顾深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说:“公子好奇,也不向我打听打听?这案子现下就交在我手里,我知道的,可比伙计多的多。”

  净霖收帕,稍偏头,神色淡了几分,说:“大人要几颗珠?无须绕弯子,直言便是。”

  衙门捕快不比其余当差的,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不过就值二十颗银珠,还只是伙食杂贴,衙门是不放月钱的,如此便导致各地捕快借职务之便四处勒索的事情屡禁不绝。

  顾深一怔,又仰头大笑,抬手挥了挥,说:“公子将顾某未免看扁了去,几个珠子算什么,莫坏了老子的名号。对不住,方才唐突了。”

  他还想说什么,又听见背后人提醒道:“大哥,刘世荣寻来了。”

  顾深便对净霖抱了抱拳,算作告辞。净霖颔首,见他转身走远。

  “这个人不好糊弄。”苍霁说,“人也有这等敏锐的吗?我看他几乎指不离刀,净霖,他是诱你呢。”

  净霖还盯着顾深的背影,说:“这案子扑朔迷离,还需要他在前边寻一番线索。你方才在袖中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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