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疑心自己结疤的某处被掀烂了,正搅着r_ou_,黏着皮,往外淌血。
“无妨。”他哑声说道。
“你素来高人一等。”邪魔说,“你以为道在你身么?你送我上路时,连句话也不肯捎带。你这样的人,你怎配称自己为‘道’。”
“我杀你。”净霖说,“无错。”
邪魔即刻溢笑:“你无错,你怎么会认错?你即便是天底下最狠的人,你也能道貌岸然像个人。可笑、可笑!你蒙蔽左右,你以为你就是人了?”他猛然降下温度,切齿道,“你根本不明白,常人不会斩手足、弃人|欲、杀父亲!常人都有血有r_ou_,常人的心铸不出剑。你道别人是魔,你自己呢?你是个什么?你何不饮剑自刎!”
净霖不动如山,他道:“似你如何,常人便能夺人女,掠人财,杀人母么?”
邪魔说:“弱r_ou_强食,合该他们受!”
净霖转目,平静道:“既然弱r_ou_强食,我杀你无错。”
邪魔喉中咯咯笑,他道:“你心中有愧,噢——你愧,你见死不救,也是弱r_ou_强食吗?”
邪魔融身消散,周遭暗下来。净霖汗已沁衣,他听得左边突然传来稚儿呜咽声,女孩儿啼哭地喊:“九哥、九哥!瑶儿好痛九哥!”
净霖的掌心一紧,竟连指甲也握断了。他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浑身浸在火中,泡在冰里,疼得他发抖。
女孩儿绊在黑雾间,没了双腿,痛得打滚。那雾犹如熊熊烈火,烧得她破了音,肝胆俱裂地喊着:“九哥九哥救我”
净霖猛近一步,他齿间细微地响,连青筋都露了出来。
右边忽然又腾出一少年,青涩未消,满目惊恐地看着净霖。他抱头瑟缩,哽咽求道:“九哥、九哥不要杀我!九哥求求你!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净霖狼狈止步,回首望去。
少年哭得面容紧皱,他沙哑着扑跪,抱着净霖的腿,仰头哀求:“九哥!我必不再犯!求求你,求求你啊”
女孩儿也爬了过来,他们拉住了净霖的衣角,如同拉着救命稻Cao。净霖不动,那少年先发出痛极的喊声,胸口血涌。
“九哥别杀我”少年蜷地下沉,扒着净霖的鞋,滑出几道血指痕,他最终被吞下去,只见临尽前怨毒的目光追着净霖,轻蔑又憎恨。
女孩儿也贴在地上,指间还攥着净霖的衣,却已经没气。
净霖喉间终于溢出喘息,他想要搀扶着什么,周围却空无一人。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净霖再次回首,见黎嵘错愕地看着他。净霖犹如煎煮在这一刻,因为正是这一刻,他与黎嵘兄弟反目,直至他死,都不曾再与黎嵘称过兄弟。
黎嵘说:“休要查了,以命抵命,我已带回来了。”
他松开掌,龙鳞簌簌掉下来。净霖退一步,齿间渗出血味。
黎嵘说:“你这样赶来,已经晚了。这便算了结了,好不好?日后不要再这般做,师兄能替你扛的,仅此而已了。”他跨近,“净霖”
净霖陡然阖目寒声:“滚出来!”
一切情景皆消散,邪魔登时化风吹拂,他笑说:“你贪不贪心?你心以为自己能救,可笑你两头皆误,谁都没救得!临松君,你谁也没救得!”
“你该死!”净霖灵海骤涌丝缕灵气,他发登时荡起,只见原本空荡的地方速旋灵滚冲,一把斑驳旧剑覆血隐约而现。
铜铃“叮当”,京都中的铃铛一起波荡,形成铃声浪潮。
邪魔纳雾现形,竟是方才哭求的少年。他面如纸糊,笑似非笑:“凭你如今废物样,妄想再定我一场生死吗?净霖!你可知你一剑掼心,容我跌入血海,熬受那万魔噬心之苦!我每一日、每一日都在恨!我受百般苦楚!便是为了有一日报仇雪恨!”
“恨。”净霖齿间咬着这个字,他目光如霜,“这天底下,谁胆敢与我说恨!”
邪魔手划半空,只见一把酷似咽泉的剑应声而出。他气焰滔天,轻薄地“呸”一声,说:“我先吞群山之城万人在肚,又吞笙乐半具神躯,今夜即便是黎嵘来也能全身而退!”
暗室倏而爆开,老皇帝咳血藏进帷后,见青芒冲现,天河倒逆。邪魔手持长剑,迅闪至净霖身前。剑锋“砰”撞,净霖分明手无寸铁,却见邪魔的剑阻半路,那劲风随青光刹那卷掩两人之间。
“我手握咽泉!”邪魔剑如疾雨,砸得净霖衣角撕裂,他狠声,“我潜心学剑,我已将你仿得一模一样!这世间便能没了你,自有我顶替!”
火花乍擦,净霖在邪魔爆发的罡风中猛后滑几寸,邪魔就势而上:“我要临松君这个名字变得更脏!更恶!要不仅我恨你,天下人都恨你!”他疯癫大笑,“净霖!杀万人是你,灭天良是你!你便该死!”
净霖隔剑看他,道:“无名杂铁,其名不配。”
两人陡分,又速撞一处。邪魔滔天灵气,只见夜幕荡风,云间涌簇,惊雷猛炸。净霖不敌灵海,却能拨斤化力,双掌被刮得红线登现,淌下血来。
天已色变,这魔所言不差,他先吞群山万人,又偷食笙乐女神半具神躯,更兼血海魔浪洗涤,就是醉山僧来也挡不住。
净霖衣袍顿起,他竭尽的灵海间听从铃声风铸残剑,掌间立化出一半剑身。那曾经叱咤天地的咽泉剑现随其主,刃锋豁口连绵,尽削锋芒,破得不能再破!
邪魔掌中翻刃,说:“云生该谢我!你活着,他自寝食难安!如今我提你项上人头前去见他,可不是皆大欢喜!”
净霖凝力挥剑,只见剑气隐风扫荡。邪魔却抬臂化了,照猫画虎回荡一击。狂风袭面,锋刃劈头。
净霖已握住了尽现而出的剑,那残破的旧剑一落掌心,他便气势磅礴,纵然灵海相差悬殊,却仍如磐石稳立狂风暴击之前。
净霖轻轻地,吁叹一气。
紧跟着宫殿的地面轰然被砸翻,血水夹杂着s-hi汗迸溅在净霖的手背,一股浩瀚强力遂灌臂而入。净霖灵海倏忽暴涨,咽泉血锈一瞬而消,那寒芒骤乍,见得轰雷之间,一道剑芒携浪惊天。邪魔的剑畏戾气,刹那崩断。尤看星云突变,风浪嘶吼,这一剑势如千军万马,荡平万丈。
咽泉出鞘,鬼神跪服!
邪魔迎刃嘶声,风割周身,血花泡现。他痛声低吼,掌间的剑碎成齑粉,散尽风中。净霖颊面迸血,他喘息微伏,于这天崩地裂之间屹立不倒。
咽泉消散,净霖晃身几步,定定地望着咫尺。
苍霁在那y-in冷的目光中几欲却步,可他头次见到这样的净霖,这样眼神含煞,通身杀意的净霖,竟觉得诡异的快活。
净霖指间滴血,苍霁的手从他臂间滑到他掌间,抬至唇边,不浪费的舔了。那血淌进胸腔,化成一片柔,烫得苍霁扯了他手臂,抱了个满怀。
第56章 再疑
老皇帝早于坍塌中抱头鼠窜, 他见邪魔挨了那一剑, 雾气大减, 露出原本极瘦的少年。天地异象雷鸣不休,竟没有半分遏止的模样。
“他魂纳万人, 口吞笙乐,已铸成大魔之躯。我修为不及,恐难驱退。”净霖的手指被抵分开,被舔过地方生出晦隐的热度,促使伤口变得又疼又痒。
“见他细皮嫩r_ou_。”苍霁说,“索x_ing让我吃了了事。”
净霖收回手, 侧身而立, 与邪魔遥遥相对。他说:“他原身已死, 现下的这一个, 是在血海重筑出的血r_ou_。”
“怎么。”苍霁也侧过身望去, “还泡齁了吗?”
净霖无言以对, 苍霁便说:“你猜我方才吃了什么?”
净霖说:“什么?”
苍霁摊手,显出一点鞭屑。他如同偷食人家紧要物的餍足狮子, 有点炫耀的意思, 却全然没有愧疚的意思。
净霖顿了片刻,说:“你吃了梧婴?”
苍霁不觉有异:“他带着人挡了路,一串似的往我怀里扑。”
这肥鱼好不要脸, 分明是他抡了梧婴的鞭子, 拽着人家吞了干净。眼下却一脸茫然, 好似不是他有意吃的梧婴, 而是梧婴逼着他吞咽下肚。
净霖虽深知他有食灵之能,却没料得他如今竟能逮谁吞谁。适才从黎嵘掌心跌出鳞片一个个砸在他心口,叫他深深地看着苍霁。
苍霁说:“你怎跟人跑了一趟,还红了眼,他还敢欺负你不成?这小子一直两眼放光的盯着你,你俩什么干系?”
净霖攒眉,劈手擒了苍霁的肩,就要细观苍霁的本相。谁知苍霁脚下支力半扫,竟顺着净霖的手转了一转,背抵在他胸口,扣着他手腕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不老实作答还欲意下毒手。”苍霁颠他一下,“好狠啊你。”
净霖被颠得险些吐出来,他如今本就浑身脱力,咸鱼似的伏在苍霁背上,说:“铃铛牵引就是为了寻他,今晚万不可叫他脱身。”
苍霁反手在净霖腕间系出莹线,身已骤闪离原地。但见云间雷声滚滚,方才站立的地方青烟直冒,邪魔于烟雾中森然回首。
“九哥,你已废到委身于妖以求安适了么?”他擦粉般的白面上嘲弄作笑,“也罢,你本也不是头次了,正所谓熟能生巧,怕是悉心钻研了这色侍一道吧?”
净霖不曾理会,苍霁却冲他道:“爷爷我不耻下问,‘色侍一道’是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