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垂下睫毛。
“你看看我。”聂不渡的声音开始轻了起来,“余烬,你再看我一眼吧。”
“你说我不像他,不是他,其实我也未必失落,毕竟……你没有把我当成任何人。”
他轻轻的咳嗽起来,有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这毒发作还真是慢,不过也成全了本座,让我能撑到你来。”
“人之将死,便说几句实话罢。余烬……我不想你恨我……不想……你高兴我死……不想……你忘了我……我……”他拼力伸出手,抓住余烬的袖子,微微笑着,语气却开始急促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一生……只……钟情过……你……一个人……”
余烬怔怔的站在那里。
看着聂不渡失了力气,抓着他袖子的手渐渐松开,无力的垂在床上。
看着他安静的闭上眼睛,嘴角带笑,有黑色的血迹蜿蜒。
余烬缓慢的抬起手用袖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迹,他没有发觉,自己手的温度,竟比聂不渡脸上的温度还要低。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生,只钟情过你一个人。
那一句轻飘飘的话还仿佛残留耳畔,说出那话的人却已经永远的离去了。就在他面前,像是睡着了一样,可余烬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血迹,许久不见的茫然失措重新浮现脸上。
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聂不渡已经死了。
死了?
聂不渡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个害他家破人亡,逼他失去深爱之人,让他早早的就学会沉默的人,死了吗?
“教主——!”
莫渊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但已经晚了。看着聂不渡安详的脸,他膝盖一软,跪在床前哭的撕心裂肺。
对于莫渊而言,聂不渡是主子,是兄长,是他心甘情愿仰望追随的人。
从小被他带回魔教,跟着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好像是自己在照顾他保护他,可一旦遇到强劲的对手,聂不渡总会第一个站在前面,不会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偌大的魔教,这个看似y-in险冷漠的魔教教主却是他唯一的温暖。
“教主——”
哭声凄厉,声嘶力竭。
余烬怔愣的看着哭的直不起腰的人,又看看床上那个已经失去气息的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恨你了,你死了,我也并未感到高兴。”
声音低沉沙哑,字句清晰,极其沉重,最想听这句话的那个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说罢,他转身,大步出门。
黎袂正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面带担忧。
“他……真的……”
余烬面容悲喜难辨,经过他时低声说了一句话,惹得黎袂心中钝痛难忍。
他说的是:“是不是,我最后必须要习惯?”
是不是,人这一生,总要习惯失去?
黎袂想说不是,想说你还有我,但他说不出口。
余烬所经历的人生,他只能远远观望,那是种与他截然不同的,注定的孤独。
余烬一路来到乔楚河的房门口,推门而入。
乔楚河正站在窗边出神。
“大哥。”
余烬开口。
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神情非常怪异,似是喜极,又似是悲伤至几近崩溃。
“他死了。”
他颤抖着声音说。
“是。”余烬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乔楚河笑了,眼底通红:“他终于死了。如果没有他,我们兄弟又如何会落成这个下场?”
余烬沉默片刻,道:“……是。”
“阳儿,你不恨他吗?”
余烬几乎就要看不下去他的故作镇定,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乔楚河扬起嘴角,神情似疯魔:“我真高兴,阳儿,大哥真的很高兴,十三年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让他死!为了找机会杀了他,我装□□上他的样子,死缠烂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坚持缠着他,活的连狗都不如,我就是为了这一天,你知道吗!”
余烬眼底有悲悯划过。
“别那么看着我!我没做错!”乔楚河猛地扭头,声嘶力竭起来,“我没做错!我没有错!他杀了我们父母,折磨我们十几年!你不恨他吗?……我恨他!如果没有他,我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我没做错!我没错!”
他反反复复的强调着自己没有错,可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说到后来,他连站都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的跪在了地上。
余烬沉默的看着他,半晌,微微俯身,轻声说:“你没错。”
乔楚河捂住眼睛,嘶哑着嗓子:“我没错……”
“你没错。”
余烬蹲了下来,一字一顿。
又一阵风吹过,系好腰带,黎袂直起身子。
“好了。”
余烬微微一点头,走到不远处的湖边,低头。
水面上倒映出的男子一袭华美黑衣,白发高高束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一双眼依旧如湖泊平静深邃,却暗藏着从未有过的冷厉漠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终于完结,明天开始第三卷。
余烬终于长大了,因为能保护他的人全都不见了,从今往后他必须强大起来,因为他只有他自己了。
对余烬成长起来的漫长铺垫也终于结束了,心情简单……
谢谢你们的支持,我超级开心的!
虽然数据惨淡到不行,但我觉得……也许……以后就好了……
总之,还会接着努力哒
手动莞尔。
最后,再次宣一下我的小百合文,设定是师生,天使老师,人类女孩学生,打滚求预收!
第三卷 :风起
第80章 第七十一章 教主余烬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余烬踩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霜白的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华,与墨色的长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天,魔教各分舵的万名教众齐聚这里,恭迎他们的新一任教主上任。
所有人都低着头,垂着手规规矩矩的站在底下。
黎袂就站在教众中间仰望着余烬,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余烬目不斜视,脊背挺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有微风拂过,吹拂起他的发梢。
台上站着两个人,均穿着正式的长袍,目光迎接着余烬。
余烬缓步走到最高处,转身,目光掠过台下的每一个人。
黎袂只觉眼眶发酸,在他眼里,余烬就该像今日这般站在高处,为万人仰望,终于得以见到这一幕,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看起来,怎么那么孤独。
“聂教主遗命,从今往后,这位,便是我们魔教的新一任教主!”
左右护法齐声说罢,均在余烬面前跪了下来,高声道:“参见教主!”
万人仰头,望向台上,齐声高呼:“参见教主!”
“参见教主!”
“参见教主!”
……
余烬微微垂眼,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向他下跪。
他眼底无悲无喜,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在最后一刻将目光移向天际。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风吹来。
他感受着这一阵温柔的风,闭了闭眼,猛地一抬手!
长袖随风轻舞,所有人站了起来。
那一刻,黎袂觉得,余烬的灵魂终于彻底沉默。
而当时所有人大抵都不会想到,就算在千年之后,这一刻也被后人深深铭记。
傍晚,月明风清,余烬站在数不尽的干枯桃枝之间,望着眼前墓室封闭的入口。
“你的计划,我会完成。”
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余烬抚摸着腰间的两把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聂不渡告诉他,他都不会知道,铁匠给他的那一把剑,竟是简谱上排行第一的旷世!
当初他曾经看过剑谱,也知道天下第一的剑看起来最为普通不过,但也没有想过,竟然最终会以那种方式落到自己手里。
“这把剑,就该是你的。”
聂不渡当时微微笑着,慵懒而笃定的模样还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当时他皱了皱眉,瞟他一眼。
“你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聂不渡挑挑眉,踱到他面前,注视着他腰间的剑。